这个问题很危险,如果方穆扬如实说一个数目,费霓可能会说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如果方穆扬说记不清了,费霓就会说,是不是多到都数不清才不记得。
方穆扬笑笑说:“你要问我画了多少人物画,我没准还能说一个数字,你要问我画了多少男的,多少女的,我可真不清楚。除了你,别人的性别对我并不重要。”
费霓也笑了:“你对多少女孩子说过这种话?”
“我当然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费霓低头看手指,摇摇头,“我不信。”
“这种话,我对你说是应当应分,不仅我有义务说,你也有义务听;可我要是对别人说,那就是耍流氓了,别人说不准还要举报我。你看我像耍流氓的人吗?”
“你觉得自己不像吗?”
“这么说,今天你这个醋要吃定了。”
“谁吃醋了?”
“刚才明明面里没放醋,可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
费霓马上反驳:“你说的肉麻话才让人牙酸。”
“你牙真酸了?让我给你好好瞧瞧。”方穆扬凑到费霓的耳边,“我还有更酸的话说给你听,不知你允不允许。”
费霓不想再听他说话,催道:“再不吃面,就凉了,你赶快吃吧。”
“你说这面加点醋味道会不会更好?”
“你要想吃醋,就自己买,别栽赃我。”
“我的意思是吃醋对身体好,我也愿意你多吃点醋。”
费霓被他这般栽赃,知道自己如果再问凌漪,方穆扬肯定会愈发得意,以为这是她吃醋的表示。她不想遂了他的心意,起身欲去水房,刚起身,就被方穆扬拉住了手,方穆扬用他刚修剪过的指甲去挠费霓的手心,“再坐一会儿,你想问什么,我都说给你听,我也想你多了解了解我。”
费霓被挠得发痒,羞得甩开他的手,她夹了饭盒里最后一片鲍鱼堵住他的嘴,“谁想听你说?”
她低头看了眼方穆扬送她的手表,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今天是周六,那个规律的可怕的时间马上要到了。
那声音每周二和周六准时出现,周二,方穆扬在外面打家具,他没听到。今天,她也不想让他听到。下次再说下次的,今天无论如何不行。
费霓因为被说吃醋本不想再理方穆扬,此时却不得不主动同他说话:“今天不是要绷沙发布吗?我陪你去。”
方穆扬不知道不喜欢沙发的费霓怎么会这么热心起来,他笑着说:“你不用管了,我明天再弄。”
“明天还要去我爸妈家吃晚饭,咱们得早一点过去。”费霓不让方穆扬再有别的选择,她直接说,“你那件线衣呢?赶快穿上,咱们一起下去。”
方穆扬发现了不对劲,费霓着急得不合常理,但因为他也想和她下去一起看看星星,便说好。
这晚的星星很多,费霓在路灯底下,帮方穆扬抻着沙发布,以便他固定。
这只沙发太大了,放下它,再放矮柜,钢琴根本没办法放了。
但因为这个沙发已经做好了,她只能欣赏起这沙发的好处。
“你什么时候学的木工?”
“下乡的时候。”
“很辛苦吧。”费霓猜他除了做木工活儿还要下地干活儿,插队知青不比兵团知青,没有工资,只能靠工分吃饭。
“还好。”他倒不觉得自己有多辛苦,只是老在一个地儿呆着还不能离开多少有点儿无聊。按规定,他在本市没房子,父母也没在,是不能回来探亲的,外地也不能随便去,因为买火车票也是要介绍信的。到了春节,别人休探亲假,他自己在知青点里呆着,老乡倒是挺热情,邀请他一起过节。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候,他和父母兄姐分隔四地。要不是凌漪自杀,他是真不愿意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她,上了大学他起码可以换个地方呆着。去年夏天是他第一次休探亲假,如果不是那次借同学的光偷着回来,遇上暴雨,他现在在哪儿还说不定。
“你好像在哪儿都能适应。”她一时甚至有些羡慕他。
“但我还是更喜欢和你在一起。”
费霓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老是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久之后,费霓才说:“你下乡学了那么多东西,怎么没学会洗衣服?”照他那么搓,一件衣服的寿命至少得减少一半。
方穆扬没告诉费霓,他的衣服被单都是点里女知青帮他洗的,被子也是她们帮他拆的,作为交换,他帮她们挑水下地干重体力活儿。有时,她们甚至会抢着帮他缝补衣服。这是一种很纯洁的互帮互助,但他怕费霓误会,只说自己手笨,洗了这么多年也没长进。
“你手笨?”费霓想说你画画的时候手可太巧了,尤其画姑娘的时候,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的木工活做得不是很好么?”
“你喜欢这沙发吗?”
都快要做好了,怎么能说不喜欢?费霓说沙发很不错。
“有了沙发,你的钢琴是不是没地儿放了?”
费霓心里说,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家里没空间放沙发,你不听,非要打。但他既然要打好了,也不能再泼他的冷水。这房子方穆扬也有使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