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江现捡起书拨开人群就走,小郑的妈妈揪着他的衣袖要他给个交代,他手一挥用力别开,头也不回。
那些人找上门闹了很久,他待在屋子里,听见外头吵吵闹闹,连续两天,小郑的妈妈来找他们要说法,和外公外婆吵起来,嗓门震天响,不依不饶。
周围的邻居们因这件事觉得他吓人,附近的小孩从几岁到十几岁,似乎都被叮嘱离他远一点。
小郑的妈妈没有讨到说法,每天在家门口骂。
外公外婆什么都没跟他说。
江现以为他们会对他说什么,然而那天的饭桌上,他们只是如常做了他喜欢吃的菜,开着电视和他聊天。
尽管他不吭声,不愿意接话,他们还是像以前他妈妈在的时候,像他来这里的每一年一样,和他说些零碎的闲事,用温声软语填满他的日常。
是后来,又过了一两天的时候。
江现去镇上唯一的图书馆做作业回来,经过一户邻居家,门前有两个阿姨在说话。
他径直走过,其中一个忽然叫住他,给他拿了一份自家刚炸的麻花,让他带回去吃。他面无表情低低道了声谢,提步走开。
没几步转过拐角,忽然想起练习册落在图书馆,他倒回去拿,还没走出弯处,听见那两个阿姨在说话。
“哎哟,老头老太太那个外孙可真的是,那天打架的时候你没看到,把老郑家的小孩打的哦,池子里都是血。他眼都不眨就走了,吓死个人……你给他拿吃的干什么?”
拦住他的那个阿姨答道:“你以为我喜欢啊。哎,也是可怜类。老头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儿子媳妇不在身边,女儿又没了,还要操心外孙。”
她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两个老的这几天到处赔罪,周围都不让小孩跟他家外孙玩,他们两个那么大岁数,一家家去拜托人家让那些小孩们跟他外孙作伴。昨天来了我们家,我看了是真的有点不忍心哦……”
她们带着口音,但又字字清晰。
江现一刹僵在原地,没迈出的短短距离,忽然犹如千万里远。
她们之后说起了别的,他没再注意听,只记得自己站了很久,最后也没回去拿练习册,步子滞顿地回了家。
外公外婆依旧没有和他说什么,在拐角听见的那些话,好像只是他的幻觉。他们不露半点情绪,更不曾责怪过他一句。
外公说要给他做花糕,再过几天摘下院子里果子,做成酱,另一些晒成果脯,等过节,在院子里支一张桌子,做满桌好吃的,三个人一起吃。
饭后他回到房间,外公在外忙着做芙蓉清凉花糕,他关着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把薄被拉到头顶。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院子里外公外婆说话的声音轻轻。
他用手臂挡着眼睛,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沿着眼角淌下。
妈妈离开以后,他第一次,痛快地哭出来。
第二天一切如常。
外公的花糕做完,晾在盒子里。
邻里之间都在互送食物,唯独他们家门前静悄悄。
傍晚时分,太阳下山以后,沉默了一天的江现拎着食盒出了门。
青石板长街,一家一户,他一间间去敲门,送出分装好的花糕,一遍遍地说:“前几天打架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我外公种的树结了果子,有空来我们家摘。”
到小郑家,小郑妈妈拿着他递过去的一盒糕点,怒气冲冲叉着腰叱骂。
她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江现安静地听着,没有一句反驳,没有半点怨言,平静地道完歉又道歉。
大概就是从这天开始,他又变回了所有人口中,样样出色的优等生。考试永远第一,比赛奖项拿到手软,对老师长辈温和礼貌,安静又沉稳。
镇上的所有人都不再记得水池边的那一刻,很久后小郑跟他道了歉,连小郑妈妈看到他也说不出不好的话,每个人提到他,无一不是称赞。
而他只记得,挨家挨户送完花糕,拎着空食盒走回家的那瞬间。
天已经很黑。
外公外婆站在门口,壁上的灯光线幽微,他们就在灯下等着他。
他是从那个时候才,重新地回到了人间。
重新地作为一个,必须要活下去的人,好好地活着。
……
只有芙蓉花馅没有清凉味的花糕,吃了一口又一口,在多年后的现在,江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忽然觉得,好像就是这个味道。
是唐沅为了他,特意去陌生人家要来的点心。
是好多年前,他没有吃到的那一份。
就该是这样。
说笑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唐沅拿着小盆子跑出来,到另一边的树下摘花。
她一边摘一边回头冲里面喊:“阿姨,摘多少啊——”
里头忙碌的阿姨说要半盆,应和的声音中气十足。
院子里热闹如许,午后的光洋洋洒洒照在唐沅身上。
她察觉他的视线转过头:“看什么?”又朝他问,“不好吃吗?”
江现坐在这边的树下,缓缓地勾起唇角:“没有,很好吃。”
她皱了皱脸,不再看他。树上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