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元一度羡慕过盛平安。
可现在他不羡慕了,因为属于盛平安的宠爱,此刻也属于他。
窗外的圆月被乌云遮了大半,恬静的树枝在夜风中招摇。
听着风吹门窗发出的呼呼声响,丁元嘴角挂着弯弯的笑容,沉沉入睡,进入梦乡。
睡梦中,他又一次回到了第一次被兄长打的那个下午——干瘦黝.黑的少年举着竹条,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地上瘦弱身躯上。
“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爹娘就不会死,盛来福就不会带头骂我是没人要的野种,明明你才是爹不明娘不要的野种,要不是我爹娘好心收留你,你早就死在了荒山野外。”
“哥,我疼。”
十一岁的丁元已经明白了什么叫‘野种’,他不敢反抗,只是抱着头,蜷缩着小身板,呜咽道:“别打我了哥,好痛啊。”
“痛就对了。”丁然边挥舞手中竹条边发出痛快的笑声,笑得面容几近狰狞,瘦得凹陷的眼中是无尽的扭曲与疯狂,嘴里不断吐出恶毒的话:“你个野种,灾星,当初怎么就没被野兽吃掉?”
“要不是因为你,我爹娘就不死,你这个灾星,贱种,怎么死的不是你?你为什么要克死我爹娘?”
“我不是,我没有……”
“你还敢还嘴?”丁然脸红筋暴,一脚踩在他的头上,狠狠地在地上磨了几下:“你这个贱种还敢不敢顶嘴了?”
丁元想说不敢了。
可他张不开嘴,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
泥腥味的土窜入他的鼻腔,憋得他眼泪直掉,也不明白出门时还好好的兄长为何变得这般可怕。
他本能地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死时,一道清越的嗓音突然响起——
“住手!”
这个声音好熟悉啊。
熟悉到他想哭。
他也真的哭了。
他被人抱进一个温暖的怀中,宽阔的胸膛充满了安全感。
他搂着面容模糊之人的脖子,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爹,你去哪了,小元好害怕,好害怕再也见不到您了,爹……”
“乖,小元不怕。”温柔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爹在这呢,爹会永远保护你的,小元不怕,不怕……”
秋昀抱着不断抽噎的人,手掌轻柔地安抚着怀中之人的脊背:“爹会一直保护你的。”
怀中之人抽.搐的身体在他的安抚中渐渐平静下来,抽泣声也慢慢弱了,直到呼吸声归于平缓,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方才睡至半途,躺在长榻上的丁元忽地发出呜咽声,惊动了一向浅眠的他。
他从丁元破碎的梦话中,得出一个真.相——丁大在虐打他。
丁大打丁元的事儿,盛芫知道的不多。
丁大被族长收留时,盛芫已经搬到了靖水镇。
后来盛母去世,他回到村子,丁大已经在酒肆做店伙计了,只每月回家时,隔壁会传来打骂声。
但这种打骂,在村子里很常见。
再者说,丁大甜嘴蜜舌,天生笑脸,见人自带三分笑,而丁元沉默寡言不说,看人还阴沉沉的。两者比较,谁会相信丁大虐打丁元?
秋昀想到他刚来那会儿,请丁元和赵昌安吃馄饨。
闲聊时赵昌安提及丁元一夜未睡,当时丁元的借口是他睡品不好。现在想来,应当是被丁大虐打留下了阴影,怕失态,才这般说。
想到丁大,还有酒窖里的杀手,秋昀眸色蓦地一冷。
之前还想着先从杀手口中撬出丁元亲生父母的身份,再把真.相告诉丁元,现在想想,多年不管不问,却突然把一个假货认回去……
秋昀之前没深想,这会儿深究下去,他不得不怀疑丁元亲生父母的意图。
凡人重视血脉传承。
丁元丢失多年,对方不见得上心,现在想找回去,除非是血脉传承断了!
又或者丁元有他不知道的利用价值。
比起后者,秋昀更相信他的直觉,直觉告诉他是前者。
起风了。
窗子吹开了一条缝隙,从间隙灌入,吹得床幔轻摆,烛火摇曳。
秋昀松开丁元,动作小心地下床,走到窗台,望着天际边的乌云,心绪飞到旱灾上,也不知这场大雨是否浇灌了云州那片大地。
关上窗子,留着一盏烛火,回到床榻,拥着不安的丁元,缓缓闭上眼。
这边温情脉脉,王记酒肆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刚收完后厨正准备回屋休息的赵昌安‘嘭嘭嘭’的拍门声,眼皮一跳,今晚丁二喝醉,被盛爷提前带走,所有的活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也不知这家兄弟怎么就入了盛爷的眼。
不说丁二,就说丁大,盛爷每次来都会给丁大几个铜板的打赏,这兄弟两还真是好命!
拍门声越来越急。
赵昌安啐了一口唾沫,暗骂了句死酒鬼,大半夜搅人安眠,生儿子没邹菊的东西。虽然心中百般不情愿,却不得不硬撑着困意提着灯笼去开门,不然叫掌柜的知道,肯定会扣他月钱。
——吱呀!
大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