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你今天太反常了。”
回到寝室,关婧一把扯过椅子,反坐下来。她双手交叠在椅背上,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坐在对面的许听晚。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许听晚不自在地挪近笔记本,拇指顶着凹槽,翻开屏幕,双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触控板上滑动。
“嘴硬。咱俩都捱过了五年之冷,我还不了解你吗?”
在关婧眼里,许听晚像极了初秋针脚绵密的毛衣,表面看着柔软,却钩织紧密。她用不正经做伪饰,内里却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她不知道许听晚的伪饰因何而来,但她知道一点,内心有底气的人,向来不怕天不怕地,也正因如此,关婧鲜少见她局促的样子。
“当时死磕符盛的时候犟得要死,也没见你对着老师发怵,现在见个业界导师就怂得不行了?这还是你吗?”
“什么校外导师?你别看到‘裴’姓就说他是我们的业界导师了。”许听晚庆幸自己扭头就跑了,否则那将会是一场啼笑皆非的乌龙。
要真应关婧预设的那般,她得故意凑上去跟符盛打招呼,按照符盛喜欢拿桃李满天下给自己充场面的过往经验来看,他指定会同君达的人说:“这也是我的学生,许听晚。”
那么届时,许听晚就能顺理成章地跟君达的人搭上话。
这原先是个不错的点子。然而现在,她只是庆幸这件事尚未发生。否则她实难想象裴竞序在听到自己莫名其妙地喊他‘裴老师’时会是什么反应。
“哎...我也没想到会认错嘛。君达、业界导师、姓裴。这三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任谁都会想到裴绍裴老师,而且校企合作的会议原先就该是裴绍老师来的。”
关婧揣测着:“我估摸啊...裴绍老师应该是临时有事走不开,却碍于校企合作会议重要不得不找个人顶替自己。换个人来倒也没什么,可是这么一来,君达那方就有爽约的嫌隙,影响不好。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创始人亲自到场更具诚意和礼貌的呢?晚晚,你说我分析地对不对?”
许听晚眼神盯着屏幕,似乎在检索网页,接收到关婧‘求夸’的信号后,她腾出一只手竖起拇指:“你这缜密的逻辑不去政法学院是他们的损失。”
得到肯定后的关婧越发来劲儿:“至于裴竞序...他原先也是科研出身,国家重点实验室出来的,你若要喊他一声老师,他也担得起。 ”
科研出身、国家重点实验室、老师...无一不是精英阶层的描述,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带着强大的磁场。
当裴竞序的名字一次次地被关婧提及,许听晚的注意力到底还是发生了转移。
记忆慢慢地出现豁口。
年岁实在有点久远了,久远到许听晚差点忘了她还有个过期的老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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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和裴家碍于祖辈的交情,一直来往密切,平日里若是有个什么聚会,总要带上晚辈们一起。
许听晚和裴竞序的相识就是在一次祖辈的周末聚会上。
那一年,许听晚五岁,裴竞序十岁。
时值夏日,长辈们窝在一家本帮菜的酒楼里高谈论阔,小孩子们坐不住,吵成一团,便由裴竞序领着,去酒楼外面的小花园玩。
这些小孩中男孩子居多,起初大家都玩得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有人看到许听晚爬树,便嘲笑她没个女孩样,说女孩子应当穿漂亮的裙子、戴发卡、玩芭比娃娃,而非像她这样,上跳下窜,弄得满身是泥。
她当即就回那个小男孩:“既然你那么喜欢,为什么不自己穿?”
小男孩听到这句话,立马涨红了脸:“男生怎么能穿裙子呢!”
小孩子的争执,往往来自于你一言我一句的互不退让。
再后来,他们想要动手,是裴竞序揪住了男生的衣领,以绝对的身高优势把他拎至一边。
年龄和身高摆在那里,大家都怕他,面面相觑一阵子后,三三两两地跑开了。
许听晚低头看着自己弄脏的衣服,以为裴竞序也会像那些男孩一样规范她的行为。可是裴竞序只是伸手,取下了挂在她头发上的树叶,然后递给她纸巾,耐心地等她把身上的泥渍擦干净后,微微俯下身,在所有人都嘲笑她关于‘科学家’的梦想时,他说:“我觉得你说得没错。珍·古道尔是非常伟大的女性科学家。”
听到这句话,许听晚猛地抬头,她双眼乌黑,像两颗水洗的黑葡萄,一眨一眨地看着裴竞序,似乎想要分辨他说这话的真与假。
五岁大小的孩子尚未形成性别认知,首先学到了性别设限,就如长大后提到科学家就会想起男性,提到家务就会想起女性一样,逐步被告知着一些关于性别与才华的偏见,他们把在花园里做疯狂游戏的儿童桎梏起来,规训她们关于自身性别之外的所有的想象。
可是裴竞序没有。
正因如此,幼时的许听晚特别喜欢缠着裴竞序,有一个长得好看成绩优异的竹马在同龄人之中是一件多么值得吹嘘的事,她对这段‘竹马之好’抱有非常大的期待,并且主动地将裴竞序划为自己的阵营,认为对方是可以在自己闯祸的时候替她兜底的人。
裴竞序也确实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