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李好问惊讶未已,就见到对面疾冲过来的“自己”,一个箭步蹿至自己脚下,飞快一缩。
他急忙低头,见脚下是一条黑漆漆的影子。
夏末秋初,日头刚刚升至东面树梢,李好问脚下的影子是与他本人差不多等高的一条。
这是卓来刚刚进入诡务司衙门,小小少年叉着腰喘了半天,抬头望着站在面前的李好问:“六郎君,您这跑得也太快了!……这么快,竟然一点都不喘……”
李好问:……
他没好意思露怯,只得开口鼓励:“你多练练也能和我一样。”
刚刚打开了大门的老王头倒趿着鞋子,啪嗒啪嗒地走过来,冷淡地看了李好问一眼。
李好问莫名心虚,又补上一句:“……但也不必心急,慢慢练就好。”
这时卓来已经顺过了气,笑着问:“郎君,您也饿了吧?荷包还在我这儿,我这就去买点儿朝食去。”
这小家伙一旦缓过劲儿,立即生龙活虎地转身出门。
李好问则低下头端详他脚下的影子:他不动,那影子也一动不动。但在李好问的注视下,影子略带羞愧地束肩缩颈,微微发颤。
这时,屈突宜来了。
李好问连忙招呼:“屈突主簿……”
屈突宜脸上再次流露真心实意的笑容:李好问总是能把他的姓氏叫对。
李好问连忙把他请到一边,三言两语,简述了自己昨晚的经历。
他主要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影子,二是那份光是“阅读”就让人遭受重创的案卷。至于林嫱的笔记,他没敢多提,毕竟不知道对方对其中详情了解多少。
“但从我那小僮的反应来看,似乎是我的影子代替我,昨晚跟他回家了。”
屈突宜“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李好问脚下瑟瑟发抖的影子,脸色有点尴尬。
“李郎君,是这样的。敝司内设有一处法阵,如果司内有人太忙,顾不上回家,可以让影子演化作为替身,及时归家,免得家人担忧。“
李好问听呆了,心中只有四个字:这样也行?
他以前最多在阶梯教室上大课时在眼皮上画两枚眼仁装认真听讲,没想到在这千年前的大唐,竟有这样奇诡的替身手法。
再说了,如果诡务司吏员并非是在司里忙碌,而是去平康坊这样的地方玩乐,是不是也一样可以用这影子替身?
李好问一面想,一面目不转睛地望着屈突宜,一向气质儒雅的屈突宜竟被他看得微微发窘,连忙改换话题:“李郎君回想一下,昨晚是不是一直没见过自己的影子?”
李好问依言回想,却记起他昨晚在机要室里,那里满室灯火,自然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但这还是没法儿解释:就算是有法阵又如何,这法阵难道还会自动启动,让他这个第一天上班的实习生,也能使用这“影子替身大法”?
这时,卓来手中举着一个透着腾腾热气的麻布袋子冲了进来,冲李好问大声喊:“朝食、朝……食!”
这孩子事先已经塞了一个蒸饼在口中,努力咀嚼咽下之后,才向李好问报告:“在章家蒸饼铺遇上了章主事,他让我把大家的朝食先带来,他随后就到。”
不用说,李好问也能猜到,章家蒸饼就是章平家里的产业,这位在上衙之前需要给自家营生帮忙。
屈突宜似乎很感激卓来送来朝食,笑着问:“卓小哥,你昨晚回家之前是一个人在这里等李郎君的吗?”
卓来已经很不客气地又捧着一个小豆馅儿的蒸饼吃了起来,闻言吞咽了一会儿才说:“是呀,我一个人等了好半天。后来司里出来另一位郎君,告诉我说我家郎君马上就来了。我又等了一会儿,我家郎君就真的出来了。”
听见卓来描述,屈突宜已经大致明白,嘴角上扬,露出笑容,下颏的山羊胡子跟着一翘一翘的。
卓来忽然指着门口,道:“喏,就是这位郎君。”
李好问循声望去,就见诡务司门外走进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穿着深青色官袍。
来人身材高而细瘦,宽大的圆领袍套在他身上,就像是套在衣服架子上一样空空荡荡。他生就两道连心眉:眉心也长着稀疏的眉毛,乍一看就像是统共只长了一条眉毛,长长地横在额头上。
屈突宜忙向来人介绍了李好问。那人便伸出两只细瘦白皙的长手,上前拱手见礼。
“诡务博士李贺,见过李六郎。”
李贺?李长吉?
李好问还礼还到一半愣住了——因为李贺双眼一亮,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别的,瞬间便将旁人尽数忘记。他腰间蹀躞带上系着好几个不同颜色的荷包。李贺抬手便从其中一个荷包里抽出纸笔,在纸上迅速写了两句,然后将纸张卷起,投入蹀躞带上挂着的另一枚锦囊中。
真是李贺?——李好问心中莫名激动。
却听屈突宜在他耳边小声解释:眼前这位“诡务博士”李贺,并非历史上贞元年间那位“诗鬼”。但因为仰慕诗鬼的才华,把自己的名字和字号都改成了李贺的,平日里的做派也模仿诗鬼当年,随时随地地收集佳句,只是才具有限,写不出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