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色的绒质帷幕缓缓往上升起。
舞台布置成了一处华丽宫殿之外,一辆有着家族纹章的马车停在宫殿外。
乐声悠扬而起,没过多会儿,节奏却逐渐变快,传递出的情绪越来越急促。小提琴声忽上忽下,听得人的心也是提了起来。另一道低沉些的不知名乐器声紧随其后,好似穷追不舍一般,将小提琴声追得惊慌逃窜。
突然一声充满压迫感的乐器声在剧院之中震响——自舞台边上阴影处跑出一个美丽的年轻姑娘。
她穿着正式却赤着脚、提着高底鞋,抓着大大的裙摆迈开腿大步奔跑,跑得那张透着惊慌的白皙脸颊泛着红晕,大口喘着气也要不停歇地跑,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好像在看追逐她的人有没有追上来。
正当她慌不择路地逃跑,经过那辆马车时,又一次回头看向身后。
而此时恰好从马车的车厢里俯身低头走出一个男人,猝不及防地被她撞了个正着。
姑娘撞得差点跌倒,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急促地喘着气,用快节奏的小调向这位倒霉被她撞上的人道歉:“抱歉、抱歉,非常抱歉!我不小心撞上了您。只是我现在还有急事,恕我不能过多停留。我的名字是——”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不需要再得知任何女人的名字。如果你想找一位风流贵族,请不要选中我。”浑厚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打断了姑娘的小调。
这个服饰贵重的男人显然是某位贵族,他皱着眉漠然地态度与话语,如一柄冰冷的尖刀扎向对面的姑娘。
简听见前座那两个青年男女在嘀嘀咕咕。
“尼克,这位贵族看起来好凶啊。”
“这种款式的戏服,大概是老派贵族吧。贵族嘛,都臭屁得很!”
“他是不是在说那个女孩子在勾搭他?”
“这个贵族该不会是男主吧?难道这出戏剧是讲这个男主如何洁身自好、专心爱他的妻子?”
安妮将侧脸埋在小狗的毛毛中,轻声细语道:“说不定这个故事的主角其实是那个姑娘。她一路从这些庸俗的贵族身边逃开,追寻着传说中的永恒之爱。”
“这位姑娘的穿着虽然美丽,但好似身份与那些贵族不太相配。婚姻固然不能没有爱情,可也不能忽略了步入教堂的两人也应该门当户对。身份相差巨大的两人,在婚姻里很难得到真正的长久幸福。”简表达出她对婚姻的个人看法。她在婚姻方面既现代,又传统,两相混合,比较中庸。她认为合宜的婚姻,钱财不可欠缺,但也并非最重要的,身份应当接近,但也不是决定因素,爱情会看外貌与性格,却也要更注重品德……总而言之,方方面面都应当慎之又慎。
安妮在身份方面不是特别看重,但对简所说“身份差距不应过大”的观点也是认可的:“幸福婚姻并不来自多么高贵的身份地位,而应当来自彼此崇高的灵魂。只有两个志趣相投、品行上佳的人在一起,才会获得恒久的爱。”她显然更关注婚姻中双方自身的才华与品德,而稍稍忽视那些更偏向身外事物的附加条件。
所以这一幕的真相是什么呢?
“情妇?!”舞台上的姑娘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乐队的乐声配合得恰到好处。
乐声回落,如表面沉静的深潭,而后不断深入水面底下,仿佛暗流涌动,又似正在积蓄力量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乐声激起,扬到极高时,那位满腔怒火的姑娘开了腔:“你在说谁——你在说谁——”
“你说谁想要勾搭你?谁想要成为你的情妇?”那姑娘摆出个气势汹汹的架势,“你这话说得可笑,你这人更是令人发笑。呵呵哈、可笑的人啊,可笑的话语,我却要冷笑,因着我深觉受辱!”
“情妇不过是华丽笼子里的金丝雀,情妇不过是等待偶尔到来的主人逗弄的宠物,情妇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白日梦者,永远提心吊胆地等待被替换的那一刻……绝不可能,我绝不愿意!绝对不肯抛下我的人格,绝对不会丢开我的尊严。哪怕我就此孑然一身,穷困潦倒。我也要抓紧自由,自由、自由!”姑娘高抬手臂,朝向观众,高亢的女高音简直要穿透整个剧院里所有观众的天灵盖。
简和安妮牢牢抓紧座椅扶手,听到前座那个女孩子感叹:“我的头皮好像被一群夜莺黄鹂鸟的小爪子踩过!”
舞台上的姑娘一个旋身转而面向出言不逊的男子,口中的歌声转而变得咄咄逼人:“你们这些无礼的贵族,成日沉迷于世俗的享乐之中,放纵贪欲、食欲和色\/欲。恐怕是你自己常常流连于温柔乡,豢养过太多情人,才会见到随便谁,随便哪个女人,都觉得像是你下一个情人!”
她边唱,边绕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起来,好似在施加审视与宣判的压迫力。乐声轩昂激烈,配合着她的反唇相讥。
两人相对绕起圈子一步步走动起来,都带着警惕、排斥的神情。
忽然,那道代表追逐者的不知名乐器声突兀插入。
姑娘还在气头上的情绪一下变得惊慌起来,恐惧地回望来时的方向,也顾不上继续劈头盖脸地唾弃跟前这个自以为是的贵族了,当即抱起大裙摆,提着高底鞋,急匆匆往另一个方向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