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朋友,大家有用得着我褚韶华的地方,尽管开口。像赵部长和沈经理说的,能共事,真是一种缘分。我敬大家一杯,我敬上海一杯,不来上海,不知天地之大,不来上海,也没我褚韶华的今天。”
褚韶华喝酒向来爽快,仰头便干了。
之后便是一通吃喝,褚韶华出身贫寒,来上海也见识了些个,燕窝鱼翅的也尝过,不过,这次请客就是在中等饭馆,上的也是扎扎实实的鸡鱼肘肉。大家吃的也很高兴,赵副部长还同褚韶华多喝了几杯,笑道,“以前咱们公司一起吃饭,想多跟褚小姐吃几杯,都得克制着些。如今你就离职了,我也就放开了,来,咱们多吃几杯。”
褚韶华双手举杯陪饮,“我敬赵部长。”
“生分。叫老赵就成了。”赵部长道,“早先见你在酒会上英文那样流畅,我就想,你非池中之物。小褚,你英文这样好,先前怎么来公司做售货员的?”
褚韶华为赵部长执壶添酒,一面带笑道,“刚来上海的时候,英文我也只会几句招待客人卖东西的话,单词字母都不认识,这些基础还是在公司夜学打下的,连查字典都是夜学老师教我的。”
赵部长不可思议,“一年就学的这样流俐?”
“有老师的。房东家小姐会教我,把从高小到高中的英文课本都背下来,多背几本书,上海洋人多,有机会再多练练就行了。”褚韶华不觉有什么难的,也不认为有什么了不起,她道,“我把一年的时间都用在这上头了。”
沈经理与赵部长面面相觑,然后,赵部长用餐巾擦拭了下手,郑重的伸出手来,自我介绍,“褚小姐,鄙人姓赵,失敬失敬。”
褚韶华轻轻握住赵部长的手,含笑看他,赵部长重重握两下才放开,认真的说,“褚小姐,你这样的人才,做生意真是可惜了。若有机会,你该去做学问。”
沈经理则很有优越感的笑了笑,褚韶华的记性沈经理是见识过的,要说过目不忘有些夸大,但不论什么东西,她多看几遍便能记得清清楚楚也是真的。当然,像褚韶华这种能把《天演论》里一部分英文段落复述的人,纵是记忆力极为出众,下的必也是苦功。可话也说回来,没有前头一年的苦功,褚韶华如今能有今日跳槽洋行的机会。
杜卓有些羡慕的看向褚韶华,既佩服褚韶华的聪明,更佩服褚韶华眼瞅就能去洋行做买办的事,想着小褚姐可真是有本领。
大家说笑着聚了聚,因大家白天都要上班,所以褚韶华请客也是晚上八点下班后,这顿酒吃了一个来小时也就结束了。褚韶华在饭店门口送走一干人,最后看向杜家叔侄,笑道,“杜老板、小杜,你们也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明天咱们都还要上班呢。”
杜卓坚持,“小褚姐,你先吧。我跟我叔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
褚韶华笑,“好,那我就先走了。”
杜卓亲自拦了黄包车送褚韶华,叮嘱他路上小心。褚韶华看他小小年纪便如此细心周全,不由一笑,褚韶华道,“你知道我家地址的,有事只管去找我。”
杜卓重重的点头,褚韶华同杜老板道,“那我就先回了。”
褚韶华第二天去褚氏洋行就职,结果……褚韶华自认为做足功课,连褚家洋行的门口她都借机会打量过几眼,瑞和洋行在离霞飞路不远的吕班路上,褚韶华进去之后才晓得,如今这也是褚家的住宅,兼洋行办公地点。洋行里拢共三个人,褚亭、褚爸、褚妈,其中,褚爸、褚妈还属于后勤人员,正经总经理、经理、买办集三职于一身的奇男子褚亭一个。褚韶华过来后,除了做买办还可以兼职做副经理,以及副总经理的职务。
褚韶华都不禁感慨一句,“虽知生意场上的话不可全信,我也没料到你那些鬼话竟是一句都信不得。”褚亭这分明是找不着人合伙才找得她啊。
褚亭憋笑,请褚韶华坐,亲自给她倒了茶,道,“现在好多了,当初我做第一单面料生意的时候,家里没钱,还是把我家这仅剩的宅子押给银行,才贷了钱出来。若当时赔了,我一家子就得露宿街头。如今咱们洋行在上海也算中等规模了,我是懒得招一大帮子没用的前呼后拥,有什么意思。没用的人,一百个也是多余,有用的,一个就够。”
“当初,我也是担心褚小姐以貌取人,认为我们洋行规模小,遂略有夸大。可我对田家这桩生意,也是志在必得!”褚亭诚恳邀请,“褚小姐,你百货公司已经辞职,就放心大胆无后顾之忧的跟我一起干吧!”
若是以往,受此蒙骗,褚韶华必要恼怒不已的,可瞧着褚亭那又奸又滑的一双笑眼竟是全然生不起气来。不知为何,褚韶华扑哧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