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所长与邵东家道, “我当陈家怎么这样死活要孩子, 原来是有这妙用。有孩子在手, 银钱自然也会乖乖奉上。”
邵东家听连襟儿这刻薄话, 也觉陈家做事不地道, 仍是说一句,“陈家也的确只这一条根,他家二房不生养。陈大奶奶主要也是不放心孩子。”
段所长一声嗤笑,陈大奶奶疼孩子是真,不然不能留下这些银钱,可陈大奶奶给,陈家那一屋子的老少爷们儿, 竟无一人推辞的,这也够看的。段所长不再说这扫兴的事,毕竟若无邵东家亲自相请, 他也不会到这么个小村子来主持这么件小事。段所长转而问连襟儿道,“初儿不是来信说接你们去上海过年么, 前儿还听我家那口子絮叨来着。”
邵东家道, “我倒也想去上海瞧瞧, 初儿他媳妇去岁生了个小子, 我跟初他娘都没见过哪。可你说家里这些事,能托给哪个?这一走, 起码得两三个月。我倒是想叫浩儿帮忙看着些, 可他这也是今儿个北京, 明儿个天津的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段所长点点头, “是啊。”
段所长问,“那陈大奶奶真要去上海啊?她去上海做什么呀?现下外头有工给女人做吗?”
邵东家也没去过上海,事实上,邵东家连北京去的时候都有限。不过,邵东家想了想,道,“人之贤不尚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段所长听的牙疼,“知道我没念几本书,倒哪我吊起书袋来。”
“这是秦丞相李斯的话。李斯原是楚国上蔡的一名小吏,有次上茅房,看到茅房的老鼠吃脏东西,每当有人或狗来时就吓的那老鼠四处乱跑;但后来李斯到粮仓时,却发现粮仓里的仓鼠,吃粟米,住大屋子,见到人也并不害怕。他就说了这句话,意思是,一个人有没有出息,如同老鼠,是由所处环境决定的。”邵东家道,“陈大奶奶要去上海,也是一样的道理。在咱们县里,最威风的不过县长,再挣钱的买卖,一年又能挣多少钱呢?可上海那样的地方,自然是机会更多的。”
“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似初儿浩儿正经念过书的,有文凭的,怕是不易,除非去走偏门。”段所长道,“可我瞧陈大奶奶这股子气性,可不像能走偏门的。”
“她这般烈性之人,若肯走偏门,早非今日气象。”邵东家正色道,“再说,若她是那等样人,我还能请你亲至。”
段所长说一句,“这小小妇人,要说能干,一年能在县里赚一百多大洋,自是能干。可要说可怜,今日瞧着也真可怜。”
邵东家段所长两位连襟儿在车里闲话一二,待回了县里,二人各自回家。邵太太服侍着压住去了外头的狐狸皮的大袄,又扶他坐炕上去,端上热茶水,问,“怎么个了局?”
邵东家大致说了,邵太太叹道,“这也说不上怪哪个不怪哪个?各有各的难处。”
“哎,别提这个了。明儿个陈大奶奶就去上海,我看她精神不大好,你给她备些路上吃用的东西。”邵东家捧着新式的搪瓷缸的热茶,慢慢的呷了一口,又说了一遍。
“明儿个就走?这也忒急了些。这么大冷的天儿,可怎么去呢。”
“对了,把初儿在上海的地址找出来,我给陈大奶奶写上去。等她去了上海,一个妇道人家,也是不好立足的。我给初儿写专封信,能帮衬的,可别袖手。”邵东家说着又要来笔墨纸砚。邵太太道,“这可急什么,先喝口水歇一歇,晌午还没吃吧?我给你留了饭。”
邵太太正说叫丫环去厨下端来饭菜,却是县里酒楼送了一席酒菜过来,邵太太还奇怪,“家里没定酒席啊。”待酒楼的伙计过来才晓得是褚韶华定的,那伙计道,“陈大奶奶说,今儿个原该她做东谢东家援手,只是委实匆忙,便令小的将酒席送到家来了。”
邵东家这样老于人□□故的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邵太太打发了伙计,都忍不住叹一声,“哎,陈大奶奶这样的人,哎。”
段家那里自也有褚韶华令酒楼送去的饭食,段所长正好饿了,便摆下开吃,想了想,交待妻子一句,“听说陈大奶奶明早就要去上海,你准备份儿仪程。”
段太太是早知道褚韶华与陈家的事的,问,“究竟怎么着了。”
“能怎么着,陈家死活不肯撒手孩子。”段所长含糊说两句,就开始吃饭了。
段太太感慨一回,又说,“上海那老远的地方,我听初儿说,坐了火车又换大船的,可远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去那老远的地方做什么,还不如继续在县里开铺子,以后见闺女也便宜。陈大奶奶不是舍不得孩子么?”
“人家有人家的想头儿。”段所长夹一筷子酱肘子,道,“不说别个,她要在县里开铺子,陈家有孩子在手,还不是情等着那一家子来勒索的。倒不如这一走,也还干净。”段所长因职司所在,见识了不少人性黑暗,根本没觉着陈家是舍不得孩子,一个丫头,又不是小子,有什么舍不得的。无非就是瞧着陈大奶奶手里有钱,怕钱不到手,拿这孩子弄钱罢了。
段太太听丈夫这一说,叹口气,“你说的倒也未尝没有道理。”
叹一回气,段太太想着褚韶华平日里为人没的说,如今还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