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说小不小, 说大也不大,各人占着四四方方一块地方,天亮了睁眼, 天黑了睡觉, 不过仔细计较着时辰,守着那一点似是而非的荣宠,过着各自平淡的日子罢了。
今儿天不好, 醒来的时候半边天幕乌云滚滚。懋嫔倚着她的双喜引枕, 朦朦胧胧朝外看了一眼, 轰隆隆――隐约有闷雷传来,滚地的动静, 震得殿顶都有回响。
懋嫔撑身坐了起来, 自打腊月里遇喜后, 就再也不必早起请安了。习惯了胡天胡地地睡, 如今不到辰时,断然是起不来。
还是有孕了好啊, 她慢吞吞扯了扯扭曲的衣襟,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宫里什么都好,就一宗不好,非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原本皇后在时,她们这些嫔妃每日要上钟粹宫见礼问安, 好容易熬到皇后被废,这后宫除了太后和皇上就没有旁的主子了吧, 结果又抬举出个贵妃来,人五人六地, 也敢坐在正位上,等着她们过去串门。
独自高居上首, 看着下头一伙花花绿绿精心打扮的女人们向自己俯首称臣,应当是很愉快的一件事儿吧,难怪个个都要往高位上爬。裕贵妃的优势在于资历深,可惜就可惜在没养住大阿哥,要不然这会儿,不论皇上喜不喜欢,太后八成是要赏她个皇后当当的。
幸而自己遇了喜,好日子就在前头。
懋嫔轻轻吁了口气,伸手扯过那物件,扣在了肚子上。
多不容易的,隔一段时候就得比着大小做新的,如今天儿越来越热,腰上平白裹着一圈,真热得起疹子。好在用不了多久了,再过三个月,就可不必做戏了。
闭着眼睛缠好了肚子,床前的烟罗帘子一重重打了起来。如意站在脚踏前,操着欢愉的声口道了声“主儿吉祥”,一面搀她下床洗漱梳妆。
懋嫔腾挪着身子道:“今儿天色不好,回头上宫值传英太医来请脉。”
毕竟前头三个月断了档,眼看月份越来越大,糊弄不过去了,隔三差五的让太医来请个脉,装也得装得像样。
如意道是,“等主儿用过了吃的,就打发人过去。”
懋嫔没言声,坐在妆台前,凑近了铜镜审视自己的肉皮儿,一面问:“里头那个,今儿进得香不香?”
不必说得多明白,如意就会意了,忙道:“回主儿,进了两个小馒首,一碗粳米粥,一碟子南小菜,奴才瞧进得香。”
懋嫔嗯了声,“吃的上头不能短了,吃得越好,将来小东西越结实。”
这头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了喧闹的人声,懋嫔搁下手里的簪子往前殿看,扬声问:“外头怎么了?”
晴山打外面进来,抚膝到懋嫔跟前回话:“内务府一大早打发人来,送东西进猗兰馆。”
懋嫔一听站了起来,“送东西?什么东西?”
晴山道:“一架木桶,还有些沐浴的用度,并两套衣裳。”
懋嫔有些不悦,回身又坐了下来,拉着脸道:“还当什么好物件呢……那些东西,是皇上赏的?”
晴山说是,“奴才打听了,说是万岁爷亲下的恩典。”
“嗤――”懋嫔讥笑,“不是我说,万岁爷真抠门儿,晋封只给个答应的位分,如今又赏赐个浴桶,打发花子呢……”说完脸上神情又显得有些哀伤起来,自怨自艾地说,“可我遇喜那会儿,也只有内务府例行的赏赉,没有一样是万岁爷亲赐的。”
皇上对待后宫,算得上一碗水端平,都那么既客气又凉薄。即便你怀了他的孩子,他该给的奖励照样给,但来自他本人的关怀并不多,了不得偶尔来瞧你一回,说上两句话,屁股还没坐热,起身就走了。
所以说那个浴桶啊,听着那么好笑,又足以令人眼红哀伤。皇上亲赏,昨儿又命怀恩把人送回来,看来万岁爷对这位老姑奶奶,是真的有些不同啊。
晴山瞧出了她的落寞,转身把次间里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如意替她绾好发,晴山便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两支点翠发簪,小心翼翼替她簪在了发髻上。
“主儿如今什么也不必想,后宫里头不管谁独得圣宠,也抵不过您肚子里的龙胎。一个浴桶算什么,两件衣裳又算什么,这些东西难道还能入了主儿的眼?主儿您如今什么都不缺,只等小阿哥一落地,后宫那些人,哪个敢不高看您一眼?”
是啊,有了孩子就是最大的保障,男人的恩宠说淡就淡了,只有孩子,是你在后宫生存下去的倚仗。
然而懋嫔又心虚,摸了摸这软绵绵的肚子,里头没有孩子,所幸皇上的关怀不多,才让她有了圆谎的可能。可她也有些怕,唯恐哪里出了差错,毕竟还有三个月呢。原本贵人和永常在早被她训得服服帖帖了,如今来了位老姑奶奶,不知她能不能消停窝在她的绮兰馆里,别出来惹是生非。
可世上事儿,有时候就是那么巧合,她才想罢,那厢殿门上就有宫人通传,说颐答应来给娘娘请安了。
懋嫔原本不想兜搭她的,小小的答应,辈分再高也不过如此。可经历了才刚内务府送浴桶的事儿,懋嫔倒不这么想了,她坐在绣墩上,扭过头说:“让她进来。”
低位嫔妃每日向一宫主位问安是例行的差事,如同她们给贵妃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