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鸦雀无声,孙权独自喝下一碗酒,缓缓说道:
“大约五十年前,朕还在富春之时,家里有一口鱼塘,水草特别丰盛,塘里的鱼又肥又大。
“当时正值天灾,饿死了不少人。
“同村的刘家和曹家,隔三岔五过来偷偷捕鱼。
“父亲生怕他们饿死,一时心心怜悯,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两家人不仅没有感恩,反而得寸进尺,竟然说这口鱼塘是他们的,还想纠集人马过来争抢。
“那两家,人丁兴旺,家里兄弟众多,个个身强力壮。
“当时的朕,只有一个兄长,肯定打不过他们。
“鱼塘眼看就要被抢走,父亲实在没办法,只好找来几名表兄堂兄撑场面。
“几场打斗下来,三方好几人头破血流。
“眼看没有分出胜负,刘家与曹家仍在纠集更多人手,磨刀霍霍。
“而咱家这边,有个表兄在打斗中擦破一点皮,就嚷着要回老家养病。
“那时候,父亲只叹少生了几个儿子,没法靠自家的力量保护自家鱼塘。
“那位表兄确实回老家了,但父亲没有记恨他,而是再三叮嘱,让朕与兄长不要记恨他。
“父亲说,他再怎么说也是自家人,至少帮忙打了几架,咱不能对他苛求太多。”
说到这里,孙权独自再喝了一碗。
苦笑着看看舱中几人,继续说道:
“五十多年了,朕一直在思索:自家人受点挫折都要临阵脱逃,外人会怎么看?
“那时候的朕,只有五六岁年纪。
“那口鱼塘,最终是否保住,朕早就忘了。
“但是,朕永远记得父亲的叮嘱:那位表兄至少帮咱家打过几架,不能对他苛求太多。
“朕还依稀记得,刘家人不仅觊觎那口鱼塘,还趁朕的父亲与兄长去世,趁朕无依无靠之时,闯到家里打砸抢掠,作威作福。
“即便如此,朕仍然不恨那位表兄。
“朕当时能做的,只能抄起锄头扁担,独自一人跟他们拼命……命……”
话没说完,酒碗突然摔落在地,摔得粉碎。
孙权确实喝醉了,脑袋重重地磕在案上。
几人赶紧上前相扶,却听他嘴里不停呢喃,说是要跟刘家人拼命。
…………
吴兵终于动了,就在小麦成熟的前几天。
哨探报来消息时,姜维正在临沅城中,指导二百多歌舞乐姬排练《白蛇传》。
那个“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姜维早就忘了许多细节,但整体脉络没有忘记,还自己杜撰了许多情节。
其中的几首插曲,脍炙人口,姜维年少时听了千百遍,仍然记忆犹新。
写剧本,指导姬女们排练,信手拈来。
吴兵战船杀往临沅时,四十回的《白蛇传》,已经编排到第七回。
如果再有个三五月,应该能排完。
只可惜,吴兵没再给时间。
此次过江,是带着吴军到处“遛弯”,兵将的执行力非常重要。
姜维慎重考虑之后,把“老油条”留在了临沅城,因为只有魏延才能压住他们。
而关索、关樾、柳隐、柳充、傅佥、蒋斌、罗宪和牛金等人,都会买“平东将军”的账,至少不会阳奉阴违。
“报……军师:吴军分两路向我杀来!至少有七万之众!”
吴兵确实来了,姜维有点小激动。
刚刚过去的二十天,吴兵到底在等待什么,姜维无从得知。
但此时此刻,吴军的部署,跟他料想的基本一致。
这段时间汉军屯兵沅水南岸,其兵马与粮草数量,吴军哨探查得一清二楚。
吴兵用七万之众前来围剿,再以一万兵马密切监视临沅城,正是姜维希望看到的。
“孙权在江上还是向我杀来?是否探查清楚?”
“回军师:临沅城外,江上仍有两艘花船,偶尔能听到丝竹之声,按理来说孙权应该在江上。
“但很奇怪,向我杀来的其中一路吴军,除了“周”字旗和“吕”字旗,还打着两面“孙”字旗。”
哦?两面“孙”字旗?
如果其中一个是孙韶,另一个会是孙权吗?
吴兵很快就到,姜维没时间去鉴别,立刻令全军往沅陵方向而去。
沅陵城,位于沅水中上游,正巧位于酉水与沅水的汇合处,在临沅城的西南方向380里。
姜维率主力汉军去往沅陵,又将五千兵马置于临沅城,故意让其定被围困,其实是让吴军放心——让他们放心大胆地收割小麦。
逆江而上,还有个更重要的目的——拖垮吴军水师。
如果没猜错,主力汉军沿着江岸逆江而上,吴军战船必会追赶。
但是,沅水上游水流湍急。
战船还想继续尾随追赶,就需要更多的奴隶帮忙划桨,甚至需要纤夫相助。
即便如此,用战船运输兵马与粮草辎重,仍是吴军的第一选择。
等吴军战船千辛万苦追至沅陵,汉军再突然转向东南,翻越几十里的群山去往资水,做出兵进长沙或者迂回临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