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出走时,两手空空,不说钱财,她连换洗的?衣服和防身的?电击棍都没带走。
她既然下定决心要跟原生家庭?刀两断,便不想带走一丝牵绊,如果可以,她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不想带走。
出了小区,田甜站在十字路口举目四望,人头攒涌,车水马龙,道路四通八达,她该前往何处?
田甜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忽的听到一阵冗长而沉重的?警笛声,抬头?看,?辆红色的消防车呼啸而来,疾驰向她来时方向,那处浓烟滚滚,隐约透出了火光。
田甜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然来到了?个公交车站前。
是老马识途吗?
田甜低垂眼帘,掩去眸中怅然与思?念。
这个公交站她很熟悉,从前——还没进文渊堂前,她每个星期五下?午放学后都会来这里,背着书包,踮着脚尖远远眺望着,等待着那路公交经过,随即,上车,刷卡,转三趟车,途径三十五个公交站点,历时两个半小时,下?车。
在浓密树荫底下?,油漆斑驳的站牌前,她总能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头发花白、背脊佝偻,久久地眺望着公车驶来的方向,如同两座开天辟地以来就?直存在,也将继续存在下去的嶙峋瘦石。
——那是养她长大的?人。
看到她蹦蹦跳跳地从车上跳下,欢呼着奔向他们,他们乐得脸上皱纹都一根根舒展开了。
“哎呦!我的?甜甜呀!”
他们紧紧抱住了她,像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们一左一右牵住她的手,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稚嫩的歌声飘荡着,风中送来树叶的清香,回家的十五分钟,因快乐而短暂得仿佛只有?瞬间。
回家。
——是的,只有那里才?是她的?家,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爷爷奶奶在的地方,那才是她的?家。
每次回到家中,奶奶总会做满满?桌好菜,全是她喜欢的菜,不像妈妈,只做妹妹喜欢吃的?;爷爷也总会戴上老花镜,?个字?个字地看她的试卷,哪怕他根本看不懂题目,可他看得很认真,她得
了高分,爷爷开心?得不行;她考砸了,爷爷就用手指头点着分数,十分孩子气地怪老师出题太偏,不像爸爸,从不关心她的学业。
“你回来你爷爷奶奶乐得跟花似的?。就看看这?桌的?鸡鸭鱼肉,你不在的那些天,他们天天白粥配咸菜,哪舍得吃这么?好。田甜啊,你可得多回来看看。”邻居家的秀芬姨叮嘱着。
爷爷乐呵呵反驳说:“别听你秀芬姨的?,我和你奶豆腐都咬不动,喝粥刚刚好,你还在长身体,得吃多点,吃好点。”
每个周日晚上八点,晚饭之后,爷爷奶奶会牵着她的手,走过那一条黑黑的?、长长的巷子,送她到了站台前。
她多么?希望那条巷子能长点,再长点,长到永远走不完才?好。
她多么?希望能走得慢点,再慢点,最好能停在原地不走才好。
她多么?希望上车之前,爷爷奶奶能拉住她的手,对她说:“不要走!”
可每?次,她听到的只有:“?切都好,别想我们。”
她曾哭着拉着奶奶的?手不放,奶奶眼中有泪,却还是狠心?掰开了她的手,“甜甜啊,你不能老来呀,你爷你奶都老了,陪不了你多久,你得跟你妈妈好好相处才?是啊!”
她知道爷爷奶奶是为了自己好。
她曾听秀芬姨说过奶奶和妈妈婆媳间的旧事,妈妈?直记恨到现在,她若跟爷爷奶奶太过亲近,妈妈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可她舍不得。
每次想家了,或者受委屈了,她总忍不住打电话跟奶奶哭诉,对着话筒半掩着嘴巴,小声哀求着要回家。
奶奶心?疼坏了,可又死咬着牙不肯松口,只是一遍又?遍地安抚着,要她不要想家。
田甜失望地挂掉电话,?转身,竟发现妈妈就站在她身后,也不知听了多久,脸色阴阴沉沉,腮帮子咬得死紧,看她的目光又是愤怒又是厌恶。
田甜以为妈妈会打她的。
妈妈没有。
现在想想,还不如打她呢!
妈妈没有打她,连骂都没有,只是从那以后,妈妈对她明显冷淡下?来,有时候她跟妈妈说话,妈妈会故意装作听不见?,就像没她这个人?样。
田甜觉得内疚,像是背
叛了妈妈?样,但同时又觉得十分委屈,不是妈妈先把她丢给奶奶的?吗?
诸多情绪酿成?杯苦酒,入喉苦涩又冰凉。
妈妈待她越是冷淡,她越是想念奶奶,越是想念奶奶,妈妈待她越是冷淡……
恶性循环之下?,本来就淡薄的?母女情,更是被消磨得点滴不剩。
所以,田蜜“误食”酒心?巧克力后,妈妈才?会那般利索地放弃了她。
妈妈等那个机会很久了吧?
而现在……
爷爷奶奶没了,她最后的家也没了。
听说他们是在她进文渊堂第二年没的?。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