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则最后还是没能跑掉。
当然也不可能跑。
方才只不过是乍然听到宁倦来了,下意识的举措罢了。
受邀来观礼的基本都是朝中的武将,大多已经上了年纪,不少也曾与史大将军一齐征战沙场。
大齐重文轻武,武将只剩那么几支,平时在朝廷里也不怎么发言,被文官集团死死压着,存在感稀薄,冷眼旁观两派斗争。
宁倦从江右回京之后,朝里朝外的支持和拥护声就变高了许多,这些武将在看到史容风沉默的表态后,也纷纷选择向宁倦表了忠心。
听到陛下驾到,大伙儿第一反应都是:嚯!陛下果然给足了史大将军面子,竟然亲自来了!
众人赶紧前去大门口迎接。
陆清则不紧不慢地缀在中间,随着大伙儿到了国公府大门口。
宁倦没有乘轿辇,而是骑马而来,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飒沓打马而来,颇为英姿飒爽,不似那些出入排场极大的高门望族。
快到府门前,他一勒马缰,眼神如电般,精准地落到了陆清则身上。
陆清则头也没抬,当没注意到。
宁倦暗暗磨了磨牙,翻身下马,一身玄服暗绣金纹,气质尊贵,但箭袖收束,又干净利落。
史容风摸摸胡子,对英姿焕发的小皇帝还算满意。
比他那个不堪大用昏聩荒唐的爹,看起来中用多了。
十几年前,他也曾恨得咬牙切齿过,恨不得挥兵南下,直破京城。
但终究忠义难逆,何况太后于他虽无生恩,但有养恩。
只是一腔热血到底凉了个透彻,所以独守边关多年不肯再回来,冷眼看着朝中争斗。
好在新皇非无能之辈,这破烂山河交到他手上,或许能再度焕发生机。
众人一起行礼:“臣等见过陛下。”
在场只有陆清则和史容风能站着,其余人都跪了下去。
宁倦最近胸腔里憋着团火,神色矜淡:“平身罢,大将军找回失散的小世子,朕亦感到欣慰,特来祝贺,无需多礼。”
史容风的眼力何等敏锐,一眼就看出宁倦瞅着陆清则的眼神怪异,心里稀奇。
这对师生俩不是好得很吗?怎么小皇帝看向陆清则那一眼,恨不得吃了他似的。
陆清则双手拢袖,垂眉微笑,跟着走在宁倦身侧,当没注意到史容风递过来的询问眼神。
一行人拥着皇帝陛下往府里走,嗅到身边若有若无的浅淡梅香,宁倦忍了又忍,看在人多的份上,才忍住了把陆清则捞过来的冲动。
直到回到国公府的祠堂前。
陆清则镇定地忽略那道愈发炙热的目光,从容地坐在了宁倦身侧,见他像是想开口,指尖抵在唇边,轻轻“嘘”了声:“陛下,要开始了。”
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贸然开口打断人家认祖归宗。
宁倦盯着他抵着淡红唇瓣的玉白手指,勉强耐着性子,将话咽了下去。
在列祖列宗与今日来客的见证之下,今日林溪的名字会改回史息策,登上族谱。
虽然此事征得了林溪同意,但对于社恐而言,今日要当一回万人瞩目的主角,出来面对这么多人,还是很不容易的。
在走出房间之前,林溪自闭地抱着膝盖,靠墙蹲了一炷香的时间。
好在在陈小刀的陪伴下,林溪还是勇敢地走了出来。
小少年今日换上了一身颇为正式的衣裳,衬着还有些青涩的脸,倒真有几分国公府小世子的气派。
陆清则微抬起下颌,含笑看着史容风红着眼眶执起笔,亲自在族谱上挥下遒劲的“史息策”三字。
最初他想要找回林溪,的确只有功利之心,想要借寻回小世子的恩情,赢得史大将军的支持。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很喜欢林溪这孩子,又十分敬佩史大将军。
能让这对失散的父子重聚,了却史大将军的一个心头遗憾,他很高兴。
相比陆清则的高兴,宁倦就没那么高兴了。
他目光寸寸扫过好几日未见的陆清则,看他侧影清瘦,嘴角轻勾着,即使脸上戴着面具,依旧看得出秀美起伏的轮廓,流畅的肩颈线也一览无余。
还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脖颈。
宁倦的犬齿有些发痒。
想要狠狠一口咬上去。
观礼的过程里,陆清则一直能感受到宁倦的目光,琢磨着要不一会儿起个哄,让大伙儿去缠着宁倦敬酒,他趁机从后院溜走算了。
才得到这些武将的支持,宁倦不可能甩脸丢下人就走。
他一时半会儿不是很想搭理这兔崽子。
一切结束,史大将军在唐庆目眦欲裂的狰狞表情里,光明正大地端起杯酒,朝着众人敬道:“史某一生戎马,报效家国,自感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父母,对得起陛下,以及将士们的信任,唯独对不起的,只有我这个小儿子。”
林溪也担忧地看着史大将军,怕他喝酒伤身,听到最后,慌乱摇了摇头,想要否认他这个说法。
史容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继续道:“史某百年之后,还望陛下、望诸位袍泽,照拂犬子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