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娘什么样子的?”
“二爷爷见过雪娘娘吗?”
“二爷爷净骗人!俺爹说,山上只有一座怪坟。”
小娃娃们七嘴八舌,老人家笑呵呵听他们清脆活泼的声音,不急着反驳,也不急着回答。直等孩子们说够了,才道。
“我跟你们一样大的时候,又是打仗,又是大旱,人活不下去唉。那会儿后山上的树叶子都吃光了,没的水,就刮地上的霜,等化了喝。”
“霜刮走多了,惊动了雪娘娘,把人都给冻僵了。我爹扯着我直磕头,幸亏娘娘没怪罪,还在半空中扬雪,逗我们几个娃娃玩。”
那天阳光下满空飞舞的晶莹碎霜,八十年后的今天,仍叫人记忆犹新。
“雪娘娘也会和我们玩吗?”
“雪娘娘怎么变雪?欻欻变吗?”
“二爷爷也有和我们一样大的时候吗?”
老人被这些童言稚语逗笑,从回忆中退出来:“二爷爷刚生出来也是个小不点儿哇。”
小孩子没多少耐性,听老人说一会儿,坐不住,跑去玩别的了。老人在墙角阖目晒着太阳,雪白稀疏的胡子随着呼吸颤动。
雪娘娘第二天就不见了,在那之后第五日,天就下雨了,仗也慢慢不打了,日子又好过了。村里大家备了贡品去拜祭,但再也无人见过她。
到如今,那代人走的只剩他一个,年轻小辈也不大信山上有神仙了。
他知道的可多,都是爷爷的爷爷那辈传下来的。
天下还姓叶的时候,皇帝微服来过这小山头很多次呢!那时武林还兴盛,不知多少江湖高手来他们这小地方,趁着空子想上山。后来叶家的皇朝被妖孽终结,据说那妖孽就死在后山上,多半是给雪娘娘打死的。
可惜这些事,娃娃们都不爱听喽!
“二叔公,歇着呐!”
皮肤粗糙黝黑的壮年汉子拉着辆双轮板车,在老人跟前停下来,擦了擦汗,问候了一声。
叔公快九十了,十里八乡再找不到一个比他年长的,大家都极尊敬。
“三娃子打镇上回来啦,租子还是那么些么?”
“啊,田租没变,就是点租子的换了个新面孔。有人问了句刘管事怎么不在,还给臭骂了一顿。我觉得怪,在镇上打听了一阵,大伙说衙门里太爷、地主周老爷好像都跑了,闹得人心惶惶。二叔公,您老经事多,这不会是又要打仗吧?”
老人丝毫不慌:“打也打不到咱们这地方。再说,即便军兵来了,去山里躲些日子就行。等人走了,照样过活。”
老人这次错了。
小地方信息闭塞,不知仗已打了半年,已分出了一波胜负。战败方后撤至号鬼道口,坚壁清野。沿路烧杀抢掠,致使百里无人烟。
这日天蒙蒙亮,在百余年世道混乱中难得平静的小村,终是没能躲过战争波及。几十里外的村落,地上火光血色,半空乌烟弥漫。军兵搜罗尽了百姓家中余粮,向小村前行。
土屋里奢侈地早早点了灯烛,皮肤黑黝黝的壮年男子勤快,屋里屋外跑。他收拾干净板车,搬了两个包袱放上去,看媳妇抱着睡迷糊的孩子吹灯锁门。
今儿媳妇的妹子出嫁,他们早些动身去帮忙。
女人把孩子放在板车上,一家人出发。
“你也坐车上。”要走几十里地,男人心疼媳妇。
“赶紧走吧,重呢。”女人不坐,在后头推车。
沿上坡路走了半个时辰,天才亮。
“前面都是平路下坡了,坐车上吧。”男人说着,朝媳妇的娘家村里远望,因着地势高,看到片片黑烟。
女人也注意到了,两口子心里不安,正对视,见道路尽头一个人疯跑出来。在那人之后,慢悠悠缀着一匹黑马,马上人抬臂,手上武器轰然巨响。
夫妻俩骇然,哪顾得上车和包袱,抱了睡着的孩子就回头跑。
男人腿脚快,女人跟不上。害怕被马追上,女人停下了。
“你快抱着孩子赶紧回村,别等我了。”
“你说甚话哩?”男人火大,说着要把她背起来跑,被媳妇打了几下。
“别耽搁了,你跑得过牲口?走啊!快走啊!狗娃儿没了,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女人叫着,脱下了自己一只鞋丢在路边,往道旁荒野地里冲去,冲了一截又脱下外衫,挂在高高的蒿草上。
媳妇的身影没在草里了,男人抱着孩子,瘪了瘪嘴,脚步原地倒腾了几下,想追上去又忍住了,在下坡路上风一样撒腿跑展。
骑马带枪的没跟上来,男人不知是因为什么,也不敢想,进了村子就扯直了嗓门喊。
“快收拾东西往山里跑啊!兵老爷来了,都拿枪的!”
农人土里刨食,不敢发懒,大多都起了。听男人这一顿呼号,纷纷去询问,知晓发生了何事后,神情惊疑不定。
性命相关,大多村民还是谨慎,立马整了包袱进山。也有少部分想等着看看情况。这个时节田里农活正忙,耽搁不得。
这一犹豫,就送了命。
那骑马杀人的士兵后头没有大部队,他是单独追来解决逃跑的村民的,任务完成就回队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