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垂下眼帘。
“张俊!”赵构朝张俊招手,将手里的半只虎符重新抛给他。
“陛下?”张俊有些意外地捧着韩世忠的虎符。实际上他怀里揣着另一军的虎符,他本是要主动归还兵权的,没想到赵构不仅没问他要虎符,反而又将韩世忠的那半只给了他,这、这难道是说……
张俊不由激动起来。
“岳飞那里还没有消息。十二道金牌估计早就送到了朱仙镇,这逆贼却迟迟不退。”
赵构三言两语间,已然将岳飞打成了“逆贼”,这次就连秦桧都有些诧异地挑眉。他是真没想到这天幕还能有此作用,竟能把犹犹豫豫的赵构刺激得如此“杀伐果决”。
“那陛下的意思是?”张俊舔了舔唇,攥紧了虎符。
赵构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示意张俊把地上完颜兀术的那封信捡起来。
张俊低头看信,那信上俨然是完颜兀术要求的和议内容,城池与纳贡的数目和天幕仙人所说的大差不差,还有一系列约为君臣、互不干犯的套话。张俊一目十行地看到最后,突然呼吸一滞——
“必杀岳飞,然后和议可成!”
“这逆贼太过火,上次颍昌之战大败完颜将军,杀了五千余人,俘敌两千多人,还杀了完颜将军的女婿夏金吾,也难怪将军点名要他的人头。”
张俊攥着虎符的手心沁出了黏腻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望向官家,却正巧对上赵构阴毒的目光。赵构轻轻叩击着书桌,用最平淡地语气说着最恐怖的话语:
“你且领兵过去拿下那逆贼,就地格杀。完颜将军如今就等在汴京西郊十里之外,你把他的人头送去金营,且让将军看看我大宋的诚意。”
“事成之后,那逆贼的军队就由你暂领。”
张俊激动得浑身发颤,他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慌失措地追问:“可陛、陛下,臣领着大军进发朱仙镇,完颜将军会不会以为臣是领兵援助岳家军?若是不小心闹了误会,这恐怕会坏我宋金两国之谊。”
赵构一怔,顿时觉得有些棘手:“那就先断了朱仙镇军队的粮草供给吧。粮草一断,岳飞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打不下去。”
“可臣听说,临颍那边的百姓都自发攒粮供给岳家军……”
“他岳飞的军队不是最为军纪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赵构不耐烦地挥挥手,不以为意:“百姓白给的粮,他是万万不可能收下的。若岳飞拿军饷去买粮,就他手里那些钱,又能养活军队多久?”
“不必担心粮草的事情,他撑不住的。”
张俊点点头。
可提到岳家军,他总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有些胆怯:岳飞他肯伏诛么?若是他不肯,真要和岳家军打起来,自己的军队能够打赢吗?若是打不过,那到时候可以请完颜兀术帮忙吗?金兵会助自己一臂之力吗?……
“陛下,若是臣还未拿下逆贼岳飞,那完颜将军就渡河北归了呢?”
听到这里,秦桧终于上前一步。他不紧不慢地朝赵构行礼,随即悠然望向张俊,微微一笑:“张将军不必担心,完颜将军不会退兵。”
张俊狐疑地抬头:“秦相公怎知?”
“若按形势来看,金军此次损伤惨重、败局已定,死守汴京也不过徒增伤亡。若是我来领兵,最好的办法还是北渡黄河返回上京,日后再来从长计议。”
秦桧笑眯眯盯着他。
数日之前,他就派了一个太学生守在金军退兵的必经之路上。就在完颜兀术领兵欲渡黄河之时,这个太学生趁机请求进见……
“太子别走!汴京可守!”一个面容极不起眼的书生跪地高呼:“岳少保就要退兵了!”
“退兵?”
完颜兀术被他逗笑了,都说中原有句古话,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看来倒也没错。他半是嘲讽半是愠怒地反问:“你可了解岳家军?可曾亲眼见过岳少保?”
“我与他们对阵数次,从未见他们不战而退!更何况岳少保英勇无比,身先士卒,此战之中,他竟以五百骑力破我精兵十万!如此悍将,又怎肯在此良机退兵?”
“更何况,”说到这里,完颜兀术有些恼怒地一捶案榻:“汴京中外的宋人日夜盼其入城,何谓可守?”
书生面色淡淡,语气平静:“非也。”
“太子恐怕不知我中原习俗。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更何况崇文抑武乃是我大宋国策,以愚观之,岳少保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况欲成功乎?”
完颜兀术直直盯着书生看了许久,蓦地问道:“你是参谋军事的人?”
参谋军事,是秦桧在金国完颜挞懒卵翼下担任的职务,当时完颜兀术还因此特意宴请过秦桧。
为了“考验”秦桧,完颜兀术将宴会上侍酒的女婢全换成了汴京之中贵戚王公的姬妾,其中就有不少北宋旧臣的妻女。可整场宴会中,秦桧不仅面不改色,甚至还颇为享受地看完颜兀术的部下欺辱宋女,俨然一副彻底“金”化的样子。
书生微微一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完颜兀术又沉思了片刻,最终咬牙点头:“驻军,停止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