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1037年·余杭」
“柳郎, 是你的词!”
姑娘们激动得跳了起来,一阵香风顿时包围了柳永,七八双缀着金银钏子的玉臂拉扯着柳永, 硬生生将他扶了起来, 拥着他向外走去:“快看天上啊,柳郎!”
姑娘们一边抬头望天一边笑闹打趣,走得一急,难免后脚踩了前人的裙,顿时“哎呦”一片, 眼看就要在长廊里摔成一团。
这座青楼临湖而建, 柳永所在的位置是整栋楼视野最好的阁楼,是安娘特意招待柳永的地方。从这里向外望去,西湖画舫、半城灯火, 尽入眼帘——这也意味着,若是在这长廊里摔了,运气差些就可能会扑出阁楼落进西湖, 就算运气好,也难免被掉了一地的珠钗所伤。
柳永叹了口气, 反手扶住走在最前的莺莺, 又将月娘、玉娘揽入怀中, 顺手安置了秋兰和她的侍女。一时间, 柳永身上挂了四三个女儿家的娇臂, 胸膛上还贴着几张如花的面孔。柳永闷哼一声,无奈道:“诸位姑娘,耆卿年纪大了……”诸位快点起身吧!
歌伎们捂着嘴痴痴笑:“柳郎给我们作首词,我们才起来。”
“要十首!要十首!”
柳永无奈,见歌伎们赖在自己身上不肯松手, 他只好拖着这一串人形挂件慢慢往前移动,还好才走出不远,就有救星来了。
“妹妹们,莫要在长廊上玩闹。”
安娘从长廊的另一端款款而来,她像是生平不爱笑,周身清冷如梨花含苞,又似簌簌雪落。唯有对上柳永的目光,安娘的嘴角才勾出一丝很浅的笑意。
她将姑娘们从柳永身上摘下,亲自领着柳永向前走去:“柳郎,你似乎兴致不高。”
“安娘此话怎讲?”
“天上那半句残词,是柳郎的《蝶恋花》,安娘原以为是柳郎向仙人自荐,如今看柳郎的表情,倒是安娘猜错了。”
柳永点了点头,目光里带了些担忧。他的词作虽然颇受百姓喜爱,但素来为庙堂清流所厌,甚至被那群自诩君子的儒生打成“淫冶讴歌之曲”“闺门淫媟之语”,相当于痛骂柳词是不入流的艳俗色|情文学。
柳永的这种词作风格也给他自己带来了许多麻烦,加上他年轻时行事轻狂不羁、不知收敛,以至于名声不佳。朝中官员大多也会吟词作曲,偶尔也有艳情之作,可独独柳永被“特别针对”。柳永第一次落榜时也曾愤而不平,曾去质问宰相晏殊:
晏殊含笑,不紧不慢地问他:“贤俊作曲子么?”
柳永挑眉:“难道相公不作?”
晏殊的词曲与柳永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处,大多用词清丽、音调婉转,多吟惆怅伤感之事。柳永身份卑微,却拿自己的词与宰相之作相提并论,狂妄之意,不以言表。
见柳永如此,晏殊倒也不恼,淡淡指点道:“殊亦作曲,却不曾道‘针线闲拈伴伊坐’此类语。”
所谓“针线闲拈伴伊坐”,来自柳永的《定风波·自春来》一词,描写得就是柳永与情人幽会时的场景。这类词,达官贵族虽私下爱好,关上房门来反复细读,激动不已,但若是出了家门,谁要是自己喜欢这种有伤风化、低俗下流的词句,必定会受到他人嘲笑。
且“伊”这种代词过于口语和通俗,大家写诗向来主张要用词高雅绮丽,而柳永却偏爱用“伊家”、“阿谁”、“抵死”、“消得”这种寻常百姓都能听懂的俗词,不免让人觉得他格调太低。因此大家无论私下有多喜欢柳词,面上却总是对柳永敬而远之,甚至会刻意贬低排斥。
经此一遭后,柳永也算学会了低调收敛。为了当官,原名柳三变的他不得不改名换字,如此才总算做了小官。
如今他刚到余杭上任,这天幕又提及柳词,还大咧咧地写上了自己的外号“白衣卿相”,这难免令柳永心生担忧……京都那儿的人,不会又借机生事吧?
柳永担忧地抬头望去,却见又有数条文字在天幕一一浮现:
【理学大家:为什么不放全?“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种淫|词艳|语也配称豪放派?】
【理学大家:柳永什么货色大家懂懂的都懂,整天跟着□□们厮混,尽是些床笫欢爱之事,简直不堪入目!如此伤风败俗、有伤教化的人还胆敢自称白衣卿相?要我说,干脆称闺房浪子、青楼常客吧,谁读他词谁丢人!】
【理学大家:真正的豪放派大家,还得看我们的苏轼大大,柳永连一根指头都比不得他!】
【苏东坡(1084):?】
【苏东坡(1084):轼甚喜柳词。】
【理学大家:苏东坡,你根本不懂苏轼!别侮辱我们苏轼大大!】
「北宋·公元1084年」
「江宁·钟山」
苏轼的手停在半空,他面前半透明的方框还在闪烁,他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刚才被那位“理学大家”点名之后,苏轼的面前骤然跳出了半透明的方框。苏轼略一思索,随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发送弹幕。
苏轼所在的时代,恰好柳风盛行。今少年十有八九不学柳耆卿,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