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狭小的病房里,听着周围一张张病床上传来的不断的哀鸣,看着一双双迷茫无神的眼睛,他第一次在确认自己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一头撞在了墙上,硬生生将坚硬的颅骨撞得断裂凹陷。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已经死了。可事实是,他在医生们错愕惊恐的注视下,又活了过来。
三天后,圣约翰斯第三公益医疗援助中心燃气泄漏,突遭大火。
门窗不明原因全部锁死,导致医疗援助中心所有医护人员都烧死在了大火里,无一幸免,尸骨难全。
孙朋来在火光的映照下,被一群裹着黑色斗篷的人推上了货车。
其中一人的斗篷兜帽被不远处爆炸的火焰掀动,露出小半边脸来,上面的金属骨骼清晰可见,光泽闪动。
一场大火让他逃离,一场大火又将他拉回。
隐约地,他好像又看见了那栋五层高的建筑,曾经高大漂亮,现在残破支离。但总归还是在那里,不变不动,一直等待着他,将他吞噬。
人活一生,难道真的如同蚂蚁在被圈住的一片泥地里不停打转吗?
没有人能再告诉孙朋来答案。
黎渐川快进的视角停在了斗篷人们开车离去的背影上。
马路边,一张不知何处而来的日历纸被吹来,黑白分明的字迹印刻着这一天的日期,月15日。
日历纸在眼前被一片雾吞没。
周遭的一切都被涌来的灰白雾气再度覆盖,飞快模糊着。
在这片浓重不见丝毫多余影子的大雾中,黎渐川看到一个将近成年的孙朋来慢慢地朝前走着。
他神色微动,立刻抖了抖毛,四肢发力追去,追了一阵,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追赶,他和孙朋来之间的距离都并不见缩短。
他们像是仍身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被浓雾隔绝。
黎渐川皱眉,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前方的孙朋来突然抬起了低垂着的头,望向某个方向,那个方向隐约出现了一棵树,树下靠着一道模糊难辨的人影。
那道人影手臂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引得孙朋来嗓音嘶哑地开口道:“我是被他们送进来的,他们需要我的永生细胞,来制造某些东西,我活着,或我死亡,都不是他们需要的……”
“你说的交易,我可以答应,不论别的,哪怕只看在你要完成的这桩任务的份儿上……条件也很简单,想办法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我想,这是我在还能思考,还算得上清醒的时候,唯一的想法,唯一的愿望。”
话落尾音,孙朋来嗓子里溢出了一声空洞恍惚的低笑。
对方闻言,又说了什么。
这次孙朋来沉默了许久,才摇了摇头,道:“我认为不可能。我刚刚说过,我是被他们送进来的,想要摆脱他们,融进魔盒游戏,不可能。你是第一个将我叫醒的玩家,我承认你很强大,但他们的力量是你所不能想象的。”
“他们自称是人类……可很多时候我都会想,他们真的还算是人类吗?或许早就不是了。从各种意义上,都不再是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茫然又惶惑。
说完后,孙朋来似乎也不想再和对方继续交谈,只身形一晃,便变成了一团灰气,飞快地散在了周遭的大雾里。
与此同时。
狸花猫背上的玩具熊手中,完整起来的照片再一次射出微光,于汹涌弥漫的浓雾中劈开一条道路来。
见状,黎渐川怔了怔。
他知道,这场隐藏在大雾深处的记忆幻象不出意外,是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动脚步。
沿着照片映照的小路向外走着,山林的轮廓慢慢浮现出来,四周浓重至极的雾气在渐渐消散。
等到小路走到尽头,消失不见,雾气便也彻底没了,小定山的山路和山路下方朋来镇的轮廓,已重新显露出来。
夕阳将坠未坠,令层林披血,瓦如金鳞。
黎渐川开启镜面穿梭,直接返回了朋来镇中。他要整理这一天所获得的所有线索和信息,养精蓄锐,等待今晚晚餐的到来。
他有预感,这可能就是这局游戏,最后的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