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大宅乱成一团。
小孙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儿媳妇哭得稀里哗啦。
儿子愁眉不展。
公公挥舞着拐杖不停地叫骂。
因为他骂的是闽南语,余秋一个字都没听懂。不过她十分怀疑,现在苏老先生知道究竟应该咒骂谁吗?
关键时刻还是大孙子跑腿出力,迅速找来了家庭医生。
苏老先生先是骂,为什么要找大夫来?这种孽障死掉最好。
结果儿媳妇在她面前拼命磕头,做公公的人就没办法再坚持,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家庭医生去看小孙子。
家庭医生倒是没有花多长时间就初步破案,哦不,应该讲是下了初步诊断。
倘若是在中帼帼内,碰上这样高热抽搐瞻望的患者,余秋首先得考虑肺炎。但这儿是马来西亚,这位人回了家心还留在热带丛林里头打游击的苏嘉恒同志首先应该考虑的是虫媒性疾病。
家庭医生考虑的情况跟余秋差不多,他觉得苏家二少爷的情况比较像疟疾。不过为了明确诊断,还是请他上医院做检查比较好。而且二少爷明显营养严重不良,需要好好调养。
苏老爷子二话不说,立刻让小孙子滚蛋。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待在这个被污染的地方,老人又泪如雨下。
就算女儿留在马来西亚又怎样?有这样疯狂的孙子,说不定哪一天就抓了把木仓直接血洗全家。他们都是他口中的剥削阶级,统统都应该下地狱。
老爷子松了口,苏母赶紧陪着儿子去医院。
苏嘉邦倒是想去给母亲帮忙,但看着面色铁青又泪水涟涟的祖父,他只能在心中叹口气,乖乖地留在家里。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弟弟会变成这样?已经完全没有正常人的人伦了。就连姑姑在大陆被迫害致死的事情,到了弟弟口中都是没什么大不了。格命终究要有牺牲嘛,就算是误杀了些人也是在所难免的。为了实现格命的目标,所有人都必须得有牺牲的觉悟。
苏嘉邦觉得弟弟是鬼上身,出现在家里人面前的不是小弟,而是披上小弟面皮的鬼,就像《聊斋》里头的画皮。
“不要管他,死了最好!”苏老先生狠狠地跺着拐杖,厉声呵斥,“开饭,马上开饭!”
家里头帮佣的阿姨立刻出来,迅速摆满了一整张桌子的饭菜。
烤鸡色泽金黄,上头抹着辣椒、椰奶混合而成的酱汁,还能闻到里头夹杂的蒜汁跟姜汁的味道。光是吸口气,就能叫人胃口大开。
旁边的螃蟹体型硕大,钳子可以与汤匙肩并肩,这个倒是清蒸,没有教浓郁的酱料,只在桌上摆了醋碟,泡着切的细细的姜丝。
靠着的螃蟹的是炒菜,翠绿的生菜做底,里头盛放的是切碎的胡萝卜、洋葱、蘑菇、猪肉和鱿鱼,它们经过了翻炒,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除此以外,桌上还有烤鱼,烤大虾,散发着酸味,不知道是不是冬阴功汤的浓汤,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旁边一大盘水果沙拉更是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想要尝尝热带水果的鲜香。可惜围桌而坐的人却都没有什么胃口,个个瞧着都有些懒洋洋。
只有苏老太太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撕下鸡腿,非得塞进余秋碗里,口中一个劲儿念叨着:“吃,吃。”
余秋被老太太慈爱热切的目光看着,有种要落泪的冲动。她赶紧夹起鸡腿往嘴里头送。
老太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用颤抖的手夹另一只鸡腿,想要送到何东胜碗中。
何东胜赶紧端起碗去接着,一个劲儿道谢。
老太太嘴里说着余秋听不懂的闽南语,何东胜连连点头。
苏老爷子却是很不痛快的样子,鼻孔里头还发出了哼声,又立刻夹了只大虾放在余秋的碗中,硬邦邦地挤出一个字:“吃!”
苏嘉邦没憋住,直接扑哧出声。
这下子,他父亲也不赞同了,立刻在桌子下踢他的腿。
苏老爷子却绷着脸:“怎么了?我外孙女儿回家,我们还要陪着你集体奔丧吗?”
苏志国被老父亲针对,却一句话都不敢讲,只能尴尬地强调:“阿爸,明天下午我们送小妹吧。”
苏老爷子鼻孔里头出气:“真不容易,你这个大忙人居然还记得你有个妹妹。”
苏志国不敢跟老父亲置气,只能苦着脸:“阿爸,我也没办法的。”
妹妹音讯全无之后,他也费尽心机找大陆的关系。儿子去美帼留学,中美又开始关系缓和的时候,他甚至还试图想让儿子通过参加美帼进步学生代表团进入大陆,探听他姑姑的消息。
结果儿子没能参加那个代表团,却直接去了柬埔塞。他到现在都后悔,疑心是自己不顾儿子安危的想法触怒了老天爷,所以老天爷索性要将儿子带走,让儿子去更危险的地方。
后来小儿子在柬埔塞不肯回家,他又试图通过柬埔塞那边的门路来获得大陆的讯息。没错,虹色高棉就是依靠中公跟越公扶持起来的。可惜的是,还没有等他搭上关系,他们家的老工人就惨死在虹色高棉的木仓下。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心知肚明,妹妹凶多吉少了。学生都如此凶残,老师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