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人饿上两顿不吃算不得什么,可狼是万万饿不得的,否则闹来闹去,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临安,却因为腰酸腿疼,不能如愿去西湖边泛舟赏荷的皇后娘娘如是埋怨,眼里冷刀“嗖嗖”,能将人生生剐下一层皮来。
近身伺候的云岫和小禄都有些吃不住,而当事人皇帝陛下却是半点不介意,每日照旧衣冠楚楚地出门,衣冠楚楚地四处巡视,又衣冠楚楚地回来,可屋门一关,就立马狼型毕露。天还没黑,屋里就响起来清脆的铃声,比西湖边的黄鹂鸟还悦耳。
皇帝御驾亲临,临安的官府少不得要好好接待,衣食住行可谓无微不至。
尤其是住。
宅子是一早就安排妥当的,白墙黛瓦翘角檐,共百丈进深。位子就紧挨着西湖,踮脚就能看见不远处山水掩映间的寺院佛塔。院里中满各色时令花,女墙参差,绿荫环绕,即便不出门,也可赏江南百花齐放的美景。
为了迎合帝后二人的品味,他们还给宅子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儿,叫“鹤鸣九皋”。
卫烬很满意,非常满意。
以至于每日起来,婢女们都会发现院子里的花少了那么一茬。而帝后的居卧每夜都会有花瓣混着散乱的衣裳,从浴房一路蜿蜒至拔步床。因是新鲜采摘的,瓣蕊很容易便碾沁出汁子,染得床褥通红。
她们一进门就得开始收拾,捡起龙纹金绣的大襟衫,会不小心抖落里头裹着的藕荷色抱腹,看得她们面红耳赤。
抱腹的主人恹恹地坐在妆台前,卫烬拿着巾栉帮她擦头发,她也从善如流地往后靠在他身上。中衣修饰出玲珑身段,玉颈缀满嫣红,仿佛风雪中凌寒盛放的点点红梅。
大约是太累了,她一双浓睫始终合着,在泛粉的雪肤上绘出两弧疏影。婢女们进来收拾残局,她都没力气抬眼去瞧。
某狼低头在她耳边轻声揶揄:“依我看,这宅子干脆改名,叫‘宝鸣九皋’得了”。
某宝却是一瞬涨红了脸,扭过身,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某狼也朗声笑着由她打去,接住她捶来的小拳亲了口,顺势绕到自己颈后,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往帐幔深处走。
于是还在屋里捡衣裳的婢女们,就又得退出门,等再进来,子时都过了。
天上皓月高悬,清辉皎洁,照得屋里满地霜白,如积水空明,满屋的细木家具颜色似也都被泅得更深。
还未打扫完的屋子,又添一层新的花瓣。
最美的那朵绵软无力地躺在锦帐中,浓睫轻阂,双颊泛粉,一动也不肯动。某狼餍足地躺在她身边,健硕的臂膀将她连锦被一道抱入怀中,小鸡啄米般不住亲她白腻的小脸。她也没力气搭理,皱起眉头,扭脖子哼哼两声,直把脑袋往被子里缩。
然而魔高一尺,道也终会随之长上一丈。
这日,卫烬巡视完堤坝回来,刚好路过临安最出名的糕点铺子。念着姜央这几日恶心犯呕,总想吃酸的,他便进去打包了几样偏酸甜口的点心。
小姑娘一向喜欢江南的美食,瞧见这个,也不知会露出怎样欢喜的面容?光是想象,他脚下的步子都不自觉轻快起来。可还没进门,他就叫一声软糯的“喵~”,给生生吓住了脚。
屋里窗明几净,黄梨木桌上供着一盆兰,素净的花朵向阳而生。
姜央坐在桌边,螓首微垂,面容叫纤细的叶子遮掩,影影绰绰,兀自成画。
而她怀里的正抱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狸奴,通体雪白,仿佛刚从天上扯下来的一团云。姜央轻轻挠着狸奴的下巴,它舒服地眯起了眼,在她怀里蜷成圈。兰花垂在眼前摇来晃去,它忍不住伸出两只粉嫩嫩、软乎乎的肉爪子扒拉,“喵喵”叫唤。
寂静的黄昏,蝉鸣都消散去不少,斜晖透过窗屉上的软烟罗,脉脉洋洒在少女和猫身上,凭谁瞧见,都会生出岁月静好的欣喜。
卫烬却是缓缓蹙起剑眉,小猫叫一声,他的脸就跟着黑下一个度,勉强扯起个笑,强自镇定道:“这猫不错,阿宝从哪儿弄来的?”
姜央乜了眼他死活不肯迈进门槛的脚,忍不住抿唇暗笑。
旁人或许不知道,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们这位皇帝,最是杀伐果断,不近人情,不怕敌人的刀枪,也不惧外间的流言蜚语,唯独怕猫。
很怕很怕。
即便是一只还不到巴掌大的小奶猫,也能吓得他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世间之事啊,有因必有果,之前他这般欺负自己,今日也总算轮到他吃点苦头了!
“我也觉得这猫不错。那位林巡抚家里的老猫刚生了一窝,我闲着无趣,便向他讨了一只来。”姜央笑道,托住猫的两只前爪,一把将它端了起来,“你觉得不错,为何不进来抱抱?”似不知道卫烬害怕一般,边说边将猫往前递了递。
卫烬登时连退三步,一张俊脸绷成铁青,冷声哼笑:“阿宝是故意的?”
“哪能啊!”姜央干脆利落地一口否认,大眼睛眨啊眨,秋波潋滟千万里,无辜又天真地把他望住,“在阿狈眼里,阿宝是这么坏的人吗?”
卫烬很想说是,头也险些就点了。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