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家院里借住了一晚, 大半夜还闹得上下鸡犬不宁,姜央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一大早便特特去了厨房, 亲自做了几样梅花糕, 预备送去找连城道谢。
然而绕着别院打听一圈, 竟是没一个能说清楚,连城到底去了哪儿。
姜央从书房转到后院, 从大堂找到他居卧,又沿湖岸溜达了一圈, 还是无果。仰头瞧天,日头已经攀上正头顶,又微微向西。念着和卫烬的约定,她心中越发焦躁。
“你当真不知你家太子上哪儿去了?”姜央问。
小厮哈腰赔笑, “殿下就这脾气, 想起一出是一出,一会儿想去钓鱼, 一会儿又嚷嚷着听曲儿, 随性得很, 姑娘多担待。奴才也知道, 姑娘着急走, 可殿下的脾气, 姑娘您也是知道的,若是回来后瞧见姑娘不在,少不得要敲打奴才。姜姑娘一向仁善,还望多多体恤奴才的难处。”说着便叉手不住作揖。
好似姜央不点头, 他就不打算停下来似的。
姜央提着食盒, 四下环顾。
书房门窗紧闭, 唯南窗稍稍露出小指粗细的缝,依稀可以窥见半张紫檀桌案。上头点缀着新折的桃夭,金猊悠悠吐出轻烟,细细的一缕袅袅向上升腾。明明没有风,烟轨却蜿蜒。
哪里是没人啊……
姜央无声一叹,提裙缓步迈上台阶,却是站在屋前,没主动推门,“我知道你在里头,这般一味地躲着,可不是你的性子。”
屋里还是没人应声。
小厮也屏住呼吸,盯着那紧闭的门缝,不敢妄言。
四下静悄悄,连风声都停了,剩姜央一人对着门自言自语,她却是半点不介意,犹自说道:“昨天你对我说的话,我真的很感激。可世上有些事情强求不得,这份真心,姜央注定无法回应。可他日,你若有事想寻我帮忙,不计什么事情,也不计什么地方,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蹲下身,姜央把装满糕点的食盒放在门前,“这些糕点,算作昨日你好心收留我的谢礼。趁热赶紧吃吧,凉了可就走味儿了。”
说罢她便叠手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转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任凭那小厮在后头紧追几步,招着手唤她的名字;也任凭南窗下头那双落寞的视线缠绵在她身上,弥久不散……
*
别院外头,卫烬派来接姜央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姜央一出来,他们便立马动身,又是乘船从湖心离开,又是登山,一番折腾下来,待到能透过车窗眺望见不远处行宫的飞檐翘角时,日头都已挂在西边上。
但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儿走背运,眼瞧就快到地方,马车轱辘忽然卡进泥坑里,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姜央只得下来,等他们先把车子推出来。
如今天气转暖,草丛里的蛐虫嗓子都开得比别的季节要早,尤其是山里头。隔着朦胧薄雾,一递声儿一声递声儿地长短相接,能听出几分塾里头孩童们念书时抑扬顿挫的味道。
姜央却只听出了一腔烦闷。
离开前,她虽连城说明白心意,但瞧他那闭门不见的态度,显然没打算接受。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耽误人家吧?
还有卫烬,早间都答应过他,晌午之前一定回去,结果却一直拖到现在。照他那臭脾气,幼稚又霸道,到时还不知要怎么拉着脸,跟她阴阳怪气儿呢。
光是想象他可能说的话,姜央太阳穴就抽疼不已,不得不抬指去揉,却在这时,对面遥遥过来另一辆马车,木柞的檐子上挂四盏绢灯,上头赫然绘着姬家的徽记。
姜央右眼皮都跟着蹦了一下。
像是要验证她的猜想一般,姬心素打起帘子往外瞧了眼,便忙叫人停车,由丫鬟扶着步下马车,慢摇纨扇翩跹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问了个好。
姜央也礼貌性地颔首回了个礼,抬眸时,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她身上扫过。
她一向是个素净的打扮,便是妆容也不会抹得特别艳丽,可衣上发间的奢华小装饰,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彰显她非凡的家世。低调,但也矜贵,这便是姬心素。
可今日,她却是一改往日的端庄大方。眼线换成了牡丹般深浓的红,眉心甚至还点了花钿。从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也微有凌乱。眼尾有些红肿,像是刚哭过。唇上染了艳红的口脂,略微薄了点色泽,斜阳余晖中瞧格外明显。
从行宫过来,哭过,头发乱了,嘴上的口脂似还叫什么蹭掉了些……
姜央由不得捏紧了手,明知道不可能,心头还是隐隐涌起一丝不安。
姬心素仿佛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也知道她不愿听见什么,却是笑着,有意无意地将话锋往那边转。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早间我上山拜访陛下,陛下还跟我说起姜姑娘呢。离开之前,陛下还在行宫门口叮嘱我,要是路上遇见姜姑娘,就帮忙递个话,让姜姑娘快些回去,别耽误了用晚膳。说到底还是姜姑娘有福气,能叫陛下这般惦记。”
有福气?
姜央心底冷笑不已,听她这话茬,可不像在夸她有福气,倒更像在暗示自己,她一大早就来了行宫,一直陪着卫烬,直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