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人偶……
竟是巫蛊人偶!
可是怎么可能?
早间她明明亲手将那串紫檀佛珠放进礼盒, 来赴宴的时候,又是一路捧着,亲手交到内侍手中, 亲眼看着他将礼盒放到供桌上的啊。
这么多人围着,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的就成了这个?!
头顶似有一道焦雷劈落, 炸得姜央头皮发麻, 双耳“嗡嗡”鸣眩不止,忙扭头去瞧供桌。
原本在那里站班看守的内侍早已不见踪影,而一直侍立在宫人堆里的云岫, 却是一个人木呆呆地傻杵着紫檀雕花的桌案边,一双眼瞪得滚圆, 愕然不知所措。
中计了!
“好你个姜氏!”太后霍然拍案而起,桌上的碗碟都蹦了蹦。
一时起猛了, 她脑袋发晕, 趔趄几步撑着座椅扶手急喘。一张脸气得通红,沟壑都显了出来, 日头底下瞧, 分外狰狞可怖。也不问缘由, 颤微微抖着食指, 指着姜央鼻子便叱:
“亏得哀家今日好心好意请你来赴宴,心疼你在御前操劳, 又忍痛割爱, 赠你婢女, 伺候你起居, 你不受也就罢了, 竟还敢拿这种腌臢东西来诅咒哀家?来人!速速将这妖女拿下, 拖去慎刑司,给哀家好生拷问!”
“奴才遵命。”左右躬立的内侍们得令,卷了袖子便要上前拿人。
卫烬抓起面前的瓷碗,起身往地上狠狠一掷,“朕看谁敢!”
碎裂的青瓷四散飞溅,因太过用力,有几片都飞去了最前一排的宾客席,擦着那几个闺秀白嫩的脸颊滑过,血丝立现。
一众温室娇花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都白了脸色,从席位上滑跪在地,筛糠般边磕头边打摆子,声音都带着细微的哭腔:“陛下息怒,太后娘娘息怒。”
内侍们亦怔在原地不敢动弹。
满座安静下来,气氛宛如紧绷的弓弦,风一吹都能发出绵长的呜咽。
“陛下这是打算做什么?”太后冷笑,“本朝律法,凡于宫廷当中行巫蛊术之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一律处死,不得姑息。陛下这是要为一个女人,毁了老祖宗立下的规矩?还是说……”
她顿了顿,眼底的笑意越发讥诮,“还是说,陛下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自己当年是为何叫先帝罚去西苑的?这三年,难道陛下就一点没有悔过,还打算将这邪术发扬光大不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心肝都要吓碎,抠着地面越发矮下身,身体抖成风里头的枯叶。
姜央亦惊得不轻,直着眼睛瞧太后,像是不认识了一样。
这是被卫烬祭酒一事逼急,口不择言,开始互相揭伤疤了啊!三年前那桩旧案,那桩旧案……
细密又尖锐的疼痛刺入心间,姜央由不得握紧了大袖下的十指。
先帝晚年龙体欠安,虽无甚大病,可小病却不曾间断。所幸太医院人才济济,一直帮他细心调理着,也没出什么大问题。直到那日上林苑行猎,先帝不慎坠马,明明没有伤及根本,却是药石罔效。人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有几回甚至连脉象都摸不着。
这病来得古怪,太医都束手无策,先帝心中甚为惶恐,听信姬家人谗言,认定是有人行巫蛊之术刻意加害,使人彻查。只要挖出可疑之物,方圆五里内的人,无论缘由,一律下昭狱行炮烙之刑。
那几日,帝京甚至都没出过太阳。
大家为保身家性命,互相攀咬诬告,昭狱、刑部大牢、甚至连大理寺监牢都人满为患,冤死者不下万人。以致于风波过后许久,夜里帝京街头仍能听见断续的哭嚎声。
后来民间寻不到,铁锹又直指皇城,终于在东宫一株海棠树下,挖出了那个桐木人偶。
一夜之间,帝京城中最明亮的少年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
一桩桩罪名敲定,什么目无君主生父,自私狠毒,为权势不择手段……那数万人的冤情,也一并扣在了他头上,泰山般压得他喘不过来气,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判了死刑。
后来,她也离他而去,他成了孤家寡人。
再然后,连最疼爱他的母亲也自尽于坤宁宫,留亲笔血书一封,愿以己命抵他一命,这才叫先帝动容,大发善心撤回赐死诏书,只囚他于西苑,每日在鞭刑中静思己过。
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诉,有父还似无父……
这样的三年,该是多么难捱啊?
姜央由不得闭上眼,不敢再想。
霾云流涌而来,才刚还晴空万里,转眼便阴沉一片,过往的风都有了几分刺骨的味道。
落叶沾了湖水,被风裹挟着穿行过柳叶间,停在卫烬粉底靴边。水珠叫微卷的叶边兜在里头,瑟瑟颤摇,倒映出他一张阴鸷的脸,嘴角略略牵起笑,眉宇间却满是肃杀之气。
太后还在挑衅:“怎么?叫哀家戳中痛楚,哑巴了?还是说这份厚礼,本就是你让她送给哀家的?先帝果然没说错,你根本就是个无君无父的冷血恶魔!”
啪——
卫烬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案,捏拳朝太后走去。
石惊玉忙拦在他面前,拧着眉,压声劝告:“万万不可!她是在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