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从昏沉中悠悠转醒,恰有轻风缓缓掠过耳边,碎发挲着面颊,痒痒的。
风里夹着琉璃铃铛的“叮铃”声,细碎绵长的一串,悠扬悦耳。
是铜雀台的。
她听了三年,再熟悉不过。
当初铜雀台刚建成,外间的亭台楼阁有匠人操刀,里头这些细腻的小心思,却都是那少年领着她,一点点精雕细琢而出,这些铃铛也不例外。
从来只会舞刀弄剑的人,也不知哪来的闲情逸致,竟捣鼓起这些姑娘家的物什,捣鼓得还有模有样,也不怕人笑话。
问他缘故,他只飞扬着眉眼笑着说:“我心爱的雀鸟啊,应当自在,应当逍遥,应当无忧亦无虑。若是飞累了,想回来,可以跟着这铃声,我会一直都在。”
铜雀台、铜雀台……
姜央缓缓睁开眼。
“姑娘,你终于醒啦!”
缠枝花青纱帐底下,云岫探头瞧她,团团的脸上溢满孩子气的笑,“刚刚可吓死奴婢了,箭那么快,奴婢真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和姑娘说话了。”
她小心翼翼扶姜央坐好,往她背后塞了个鲤鱼锦缎引枕,又到盆里盥了手,取雨过天青瓷碗往桌上一搁,拎铜吊子往里头注奶。
“这是御膳房新送来的,还热乎着呢。方才姑娘在花宴上受惊昏过去,吃这个正好安神。”
姜央意识尚未完全清明,听她说话还懵懵的,待听到“花宴”二字,才抽冷子惊醒,忙问:“他伤势如何?严重吗?刺客可抓着了?”
“姑娘放心吧,陛下没事的。”
云岫将碗塞到她手中,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
“陛下这些年的武功不是没白练,躲得及时,没伤到要害。太医来瞧过,说只是皮肉伤,不打紧,用几天药就好。只是太皇太后放心不下,还让留在长乐宫休养。”
“宫里今儿提前下了钥,每道宫门都有三四队锦衣卫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来赴宴的闺秀全叫扣了下来,没太皇太后点头,一个也甭想出宫。外头接人的马车全叫锦衣卫拦了下来,到现在还在盘问呢,阵仗可大了!奴婢瞧里头的意思,是要彻查。”
这点,姜央倒是不意外。
那箭瞧着是冲她来的,可实际上针对的还是卫烬。只不过当时,卫烬刚好从她面前走过,这才乱了准头。
在太皇太后设的宴会上行刺皇帝,倘若还能全身而退,这无异于在昭告天下,皇城禁地、天家权威,就是个笑话。皇家颜面还往哪儿放?
哪怕只是点皮肉伤,这事也不能就这么轻拿轻放。
只是这幕后真凶……
姜央不由攥紧被子,金线满绣的云鹤翅羽纹在指尖微微扭曲。
“姑娘是不是也怀疑是……”云岫抬手指了指东边,没说下去。
姜央点点头,面色沉凝。
因血洗之事,卫烬的确树敌不少,但敢嚣张到公然在御前行刺的,只能是东宫留下的人。
可东宫早就没人了。
斩草必除根,否则后患无穷。卫烬也深谙此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登基后的第一个月,东宫势力早已叫他清洗殆尽。便是有遗漏,也不过是些老弱病残,掀不起风浪。
到底是谁,这么有恃无恐?
姜央心头无端升起一丝不安,手上抓摸不到,只能不停摩挲瓷碗。热气在碗口氤氲,素净的巴掌脸隐在后头,柳眉轻蹙,倒显出几分远山含黛的朦胧。
云岫歪着脑袋端详了会儿,转着眼珠小声问:“姑娘……就不打算去看看陛下?”
姜央眼皮一跳,花宴上的种种重又浮现脑海,从进门行礼,到那句维护,最后定格在昏迷前,他中箭俯在自己身上,唇角那点影影绰绰的笑上。
-“你不哭,我便不疼了。”
像是火绳乍然引燃硝石,一切都从记忆中苏醒。
金灿的阳光,浓郁的龙涎,明明已经回到铜雀台,他唇畔的吐息还温热在耳边,隐忍也温柔,依稀还带着几分顽劣的笑
同当年他调侃自己时一模一样。
炽热滚烫,是他掌心的温度,也是她心里的温度。
那时心跳又快又急,也不知有没有叫他听见?哎呀,脸该不是红了吧!叫他看了去可怎么好?
这一想,脸又不自觉烧起来,姜央忙垂下脑袋,奶猫似的小口小口嘬着碗里的奶,声音含糊:“我、我拿什么身份去啊?还是算了吧……”
“不计什么身份,只要姑娘去了,陛下定然是高兴的。”云岫眉眼弯弯,朝她抬抬下巴,“这奶还是陛下嘱咐人送来的呢。”
“咳——咳——”
姜央始料未及,捂着嘴呛得不轻,回身揪了个软枕丢过去,恼羞成怒,“你故意的!”
云岫笑得前仰后合,抹着眼角理直气壮,“奴婢是为姑娘高兴!”
“姑娘同陛下都分开三年了,陛下还记着姑娘喜欢喝这个。姑娘是不知道,您昏过去的时候,陛下可急坏了,太医来了也没叫验伤,非让他先给姑娘诊脉。那一张脸拉得,好像自己肩上的伤不叫伤,流的血也根本不是血,是藏红花汁。听说姑娘只是昏过去,他还不信,逼得太医都签了生死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