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还是熟悉的小院,闻九霄却有些近乡情怯。他在外面站立许久,迟迟没有推门。
他甚至生出一种恍忽,似乎只要不推开院门,那个女人就还盈盈地站在院子里,站在花丛中,会扬着笑脸望着他,欢喜地唤他“三爷。”
闻九霄的呼吸紧了一拍,他推开院门,进了屋,书房寝室转了一圈,却遍寻不到那个女人的身影,他也没有听到那一声熟悉的“三爷”。
那一声三爷与别人不同,尾音总是上扬,透着欢快,就好像看到他对她来说是件多么开心的事情。
屋内的摆设一如往常,窗台花瓶里插着几支鲜花,正在怒放;书桉上随手搁着一支毛笔,还没有清洗;软榻上扣着一本看了一半的话本子,就好像她只是去外面花园熘达一圈,回来接着往下看。
可是此刻,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闻九霄却清醒地意识到,她不在了,她不会回来了。往后余生,他的生命里都不会有她了,他再也见不到那个一声声唤着他三爷的温暖女人了。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陪我夜已深,无人与我把酒分。
闻九霄闭上眼睛,胸口有块地方钝钝地疼,有什么东西撕扯着他,让他觉得连喘息都费力。
余枝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其实也不少了。最多的就是衣裳了,叠着的,挂着的。有一些闻九霄眼熟,那是余枝穿给他看过的,还有他给置办的。
那个女人是个爱美的,她喜欢穿好看的衣裳,她穿着红色的石榴裙,欢喜地转着圈圈,问他好看吗?
那时他未语,其实是好看的,她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她笑的样子更好看,她扯着他的袖子撒娇也好看。
她的衣裳谁都不许动,就这样放着。
她喜欢穿漂亮的衣裳,却不喜欢插戴太多的首饰,日常只用一根普通簪子把头发挽起,腕上戴一只玉镯,颜色驳杂,水头并不好。
但她喜欢看,她常抱着梳妆匣子一件件摆弄给他看,眼里闪着光,像在做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
闻九霄打开她的梳妆匣子,里头依旧满满当当,可,再也没有了欣赏的人。
这根金镶珠宝蝴蝶簪,他送给她的时候,她特别喜欢,他还能记起她当时欢喜的模样。可她也只戴过一次就收起来了,说是太贵重了,怕弄丢了。
她又不常出门,怎么可能丢呢?那女人不过是嫌那簪子太重了,懒罢了。
最后,闻九霄拿起箱子最深处的那个匣子,没有上锁。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打开了。
银票,散碎银子,房契,江妈妈和樱桃的卖身契,闻九霄立刻就察觉到余枝的户籍帖不在这里,也是,她那么在意,肯定单独放起来了。
闻九霄拿起那一叠银票,默默地数了数,九百两,清风送来的家用都在这儿了吧?她居然分文未动,闻九霄藏在袖子底的手攥紧了拳头,胸口被什么堵住似的,难受。
所有东西,他给她的所有东西,她一样都没能带走。
酒杯太浅,敬不到来日方长,巷子太短,走不到白发苍苍。
不是年少守不住旧心,而是岁月荒了人心。人生最大的遗憾,不是错过了最好的人,而是错过了那个你想对她好的人。
余枝!
他这辈子唯一想要的女人,就这么跟他走散了。他想对她好,也没机会了。
不过,他会为她报仇的。谁动了她,动了他余生的念想,他都不过放过那个人。
闻九霄微微眯了眯眼,眼底骤然聚集起冰冷的戾气。
衣冠冢没立,似乎只要不立衣冠冢,余枝就还活着一样。
走出桃花里,闻九霄的背影挺拔,却也------荒凉。
从桃花里回来,闻九霄就出城去了护国寺,一去就是三天。
府里侯夫人可急坏了,她派去的小厮回来禀报,“三爷在大殿跪了一整天,水米未进。后来进了方丈大师的禅房,至今未出来。”
侯夫人就更加坐立不安了,手里帕子都被她揪破了,“老三不会是想不开要出家吧?”
坐在座位上的武安侯一怔,想到这个儿子的脾气,还真有可能!老三就是头孤狼,谁让他不痛快他就能缠着对方同归于尽,心里可没有什么大局为重。
“这可怎么办?”夫妻两个都急了,互相埋怨起来,一个说该把外头的那个女人抬进门,一个说都怨他招惹了镇北王府。
就在这时,小厮又来回禀,“------三爷回城了------三爷去了京兆府------三爷去大理寺了。”
去大理寺正常,可为什么先去京兆府呢?老三要干什么?
夫妻俩都有些草木皆兵了,侯夫人推了武安侯一把,“你赶紧去京兆府问问。”
武安侯二话没说就出门了,很快就黑着脸回来了,“你那好儿子,在护国寺求人写了婚书,擅自娶了那个女人做正室夫人。身份低贱也就罢了,还是个死人,老三这混小子也太不像话了。”
侯夫人本来也是又惊又怒的,可听侯爷骂老三,她不乐意了,“他不是心里难受吗?你也说了,不过是个死人,碍不着什么。”
武安侯瞪她,“谁说碍不着什么?那个女人占着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