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堂一行人一直等到天快擦黑, 庄哥才带着大壮回来。
庄哥明显洗漱过,穿着洗得发白的短打,胡子被刮得干干净净, 长相与庄二哥有七分相似, 身子骨不如庄二哥那么健硕,反而很单薄,气色也不怎么好,不过他脾气不像庄二哥那么坏,反而看谁都笑眯眯的。
林满堂总觉得这人瞧着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他坐到主位时, 大伙不由自主上前说几句瞻仰的话。
庄二哥急不可耐, “大哥,那孩子到最后谁找着了?”
庄哥得意一笑, “当然是我了。那些大户人家哪懂得平民家庭怎么藏东西。”
庄二哥立即喜笑颜开, 也不觉得饿着肚子空等大哥委屈了, 眼巴巴看着他, “大哥, 我还没见过银子呢,让我们哥几个也开开眼呗?”
众人齐齐坐直身体, 显然也想看银子。
庄哥看了一圈自己的小弟,不紧不慢摇头,“没有银子, 我没要。”
庄二哥面色变了变,急得嗓门都大了两个度,“啥玩意?你饿着肚子帮着他们找孩子,他们居然说话不算数?大哥,你告诉我是哪家, 我明晚带人去他们家门口扔臭鸡蛋去。”
说到最后,他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报复他们了。
一年没见,二弟还是这么急性子,庄哥失望透顶,拍着桌子,瞪着二弟,沉声喝道,“你给我住口!”
被亲哥哥当着这么多兄弟面吼,庄二哥只觉得丢了面子,脸庞涨得紫红。
其他人赶紧打圆场,“庄哥,你别生气,庄二哥就是性子急,他这是替你委屈呢。”
“是啊,庄哥,别说庄二哥生气,我听了都生气。凭啥啊,是他们说好了给银子,找到人却不给,这不是成心耍我们玩嘛。”
“就是!就是!”
庄哥这才消了气,冲一旁像木桩子杵着的弟弟道,“你说说你,能不能稳重点儿。难不成你也想坐牢吗?”
庄二哥闷声不说话,显见不敢跟哥哥犟嘴。
林满堂瞧着稀奇,这庄二哥一直目中无人,不可一世到了极点。没想到被庄哥这么下面子,居然一声都不吭。看来这人是个兄控啊。
庄哥按下二弟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而后又示意大伙坐下,这才慢条斯理讲事情始末。
他帮着找到孩子,管事也确实如之前许诺的那样,给他一百两银子作为答谢。
但是庄哥没要,他跪在管事面前,请求对方收下他,当个跑腿的下人。
庄二哥满脸不赞同,张嘴想说,一百两银子不要,跪在人家面前当下人。他大哥是不是傻啊?
庄哥说完,看了一圈兄弟们的反应。
大多数人都跟庄二哥一个想法。
只有关青和林满堂若有所思。
关青试探道,“庄哥,那个管事是不是来头不小啊?”
庄哥面露赞赏,“还是关青聪明。他是县太爷家后院的管家,我曾经在牢里看过他。那孩子是知府家的小姐,偷偷跑出府,就被拐子给盯上了。”
众人恍然大悟。要是庄哥真能攀上县太爷,那他以后出息大了。
庄哥拍拍二弟的肩膀,感慨万千,“坐牢这一年,我到采石场干活,接触过许许多多的工友。方才知道这人世间的苦是没有底线的。万幸的是我还有改正的机会,而那些人却连悔悟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能过上好日子,他不介意给人当牛坐马。大丈夫能屈能伸,受苦只是暂时的。就像那个管家一样。明明对方那么瘦小,可是所有人都服他。
大伙面色添了几分凝重。
庄哥看着自己的二弟,“以前我总以为咱们兄弟父母早亡很苦。但并不是这样。咱们有手有脚,有良民的身份,哪怕是给地主家当长工,也能吃个半饱。可采石场呢?再强壮的人到了那里,都撑不了三年五载。二弟,我还年轻,我还没有娶妻,还没给庄家留后,我不想你和我就这么稀里糊涂混下去。爹娘泉下有知,也会放心不下我们的。”
庄二哥低下了头,看着大哥原本魁梧的身体只剩下骨头架子,他眼眶红了起来。
庄哥又看向其他人,扔下一颗炸1弹,“我和二弟以后就不去集市收摊位费了。我知道你们跟我们一样,都是因为家里没人管没人问才走上这条歧路。我希望你们能改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以为听错了。
庄二哥性子急,憋不住话,“大哥,王麻子那鳖孙把你害那么惨,他又天天抢我们地盘,你居然不报复反而退缩。你这是怕了他吗?”
庄哥没有说话。
一年前,他拦路抢了一位客商,被王麻子瞧个正着。那客商来头不小,扭头报了官,王麻子给那客商作证,他被判坐一年牢。
刚坐牢那会儿,他的确想要报复王麻子和那客商。后来到了采石场,天天要干那么多活,他根本没时间想这些。
乍然听到二弟提起王麻子,他才惊觉自己对王麻子已经没有了怨气。
不提他与王麻子都是街上混饭吃的老油子。单说王麻子给客商作证,其实并没有撒谎。他也没必要报复王麻子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