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朝人可真热情啊!”
纳达看着下方激动的人群,喜滋滋地说道。
“我们天匠人在西胡,是从来不被当回事的,随便来个那丁(小队长)都能叱骂我们,随意差遣,不听话就要吃鞭子。”
“这里对匠人可真是尊敬啊。”
“你可别想了吧!”
赫兰嗤笑。
“这哪是欢迎咱们,这明明是欢迎人家宁先生回家,咱们只是捎。”
“那也不一样。”
纳达正色道。
“宁先生是大匠师,论能耐纳达是比不了,但大家的身份没啥两样,尊重大匠师就是尊重匠人,有本事的人会受到优待,这可是纳达梦想的地方!”
赫兰不太了解纳达为啥激动。在他看来,天匠人都是一群倔种,守着祖上的规矩死不撒手,还时不时以身殉炉为荣耀。
不过纳达……是第一个离开胡部的天匠人,人还没下船,就对着地方赞不绝口,难不成真看出了什么门道?
“哦,那你可要好好学习业朝话了。”
赫兰小声嘟囔。
“不然人家说什么你都不懂,你凭啥留在这儿?”
“学就学,怕什么!”
纳达一拍大腿。
“别瞧不起天匠人,我一定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你就等着看吧!”
两人斗嘴的时候,船上的牛羊和货物已经卸得差不多,船手们也开始鱼贯下船。
宁非一早就站在码头上,和大家见过礼,叙过旧之后,就一直忙于处理从东胡三部带回来的货物。
粉红色的宝盐,大批牛羊,还有十几包羊毛样品。
盐送到牛婶子主理的大食间,牛羊交给萍花负责的养殖场,羊毛样品则是被直接拉去了织布坊的仓库,把对接的萍花忙得脚打后脑勺。
可即便是这样,少女的脸上也罕见挂上了笑容。今天不止一个人听她哼着小曲,曲调悠扬,隐约带着胡风。
“矩子回来了,阿姊是真的高兴,从没见过她这样。”
哈斯勒正感慨着,只见几个小少年忽然挤到他面前,为首一个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哈大哥,我们老大咋没回来,是出了啥事吗?”
哈斯勒一愣,这才想起这几个小少年说的“老大”,就是以前一直跟在矩子身边的小孩克雷。
他想了想。
“克雷找到家人了,他的家就在这次矩子漂过去的地方。”
“那边和咱们隔着很多大山,要从海上走才能到达。克雷现在和他爷爷在一起住,在他自己的家乡生活,一时半刻不会回来了。”
“啊?!”
几个小少年脸露失望,但又觉得老大能找到亲人是件好事,讷讷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听哈大哥的意思,老大的家很远很远,还要经过大海,那岂不是回去就很难再回来?
半大的小子,对于离别已经有了概念,更别说哈斯勒话里带着“一时半刻”,那就是基本不可能的意思。
但他们还是不死心,于是小声追问道。
“可是矩子哥哥不是回来了么?那说明还是可以走船的吧……要是我们将来也学着开大船,是不是就能过去看老大了?”
刚才那些船手开船,他们可是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么大的一个木头船竟然不用划水就能自己动,可是恁地神奇地玩意!
更别说还能去大海……大海据说是比九凌湖,比乌知河还要大的大水泡,里面什么都有,可厉害了!
真想去看看!
“应该……行吧。”
听他们这样问,哈斯勒迟疑地抓了抓后脑勺。
“刚才听矩子说要建船厂和船手学堂,将来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大船,最出色的船手可以上大帆船,在大海运货做生意。”
“不过是要最出色的船手才可以,做船手要学很多东西,考试不通过,在学房调皮捣蛋,那是没有机会的。”
听他这样说,几个小孩顿时后背一紧。
他们都属于在学房调皮捣蛋,成绩垫底的渣渣,一听说学不好不能开大船,小少年们都有点慌。
做船手太神气了!尤其是那个掌舵的,一声令下几杆大桅帆齐齐收起,就跟指挥战阵的将军一样。
他们这辈子是没机会做将军了,但把头还是可以努力一下,为了大哥,为了大船,为了大海,拼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他们以为“神气风光、见多识广”的东胡船手们,如今正被九凌湖的一切冲击得步子都迈不动了,完全没有了之前面对大风浪的淡定。
比如赫兰,这位白克族的少族长,瀚海湖上的鹄鹰,一下船就有点眼晕。
在船上的时候他还没注意,真走下来,才发现宁先生这地方的路都整齐得吓人啊!
停泊大船的码头并不是木头造的,而是灰色的岩石,偏又割得整整齐齐,连个接头的缝隙都看不到,也跟他们东胡三部的完全不一样。
这这这……这地咋平整得连个坑都没有,牛羊的蹄子踏上去也没有半点尘土,这路是抹了油吗?!
光码头也就算了,码头毕竟是门面,装点得气派点也不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