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刀挥起,青锋落下,寒芒时强时弱地闪烁着,即便以在场武林群雄的武功造诣,也无法插手这场骇人耳目的决战之中。
雨幕之中茫茫无际,唯有两道人影闪烁而起,刀剑交击声伴随着愈加狂暴的雨水,凌厉的杀意时隔遥远都能感受得到,只见刀招剑法缠绕重叠,仿佛巨蟒金鳞盘旋蠕动,拨动着万吨雨水从天而降,轰隆隆淹没了人心耳目在内的一切感官,充塞在广州城略显拥挤的天地之间。
但究其原因,并非因为这场对决的武功高妙到如云龙藏雾、不见鳞爪,亦或者招法标新到旷古未见、令人咂舌。恰恰相反,两人的招法虽因经历千锤百炼而面目全非,依旧能看出融通百家于一体、别出机杼为新天的端倪
——才短短几招亮出,犹然可见八卦刀、乾坤刀、太极刀、梅花刀的神韵,也能看出太乙剑、八仙剑、玄功剑、龙华剑的精髓,纷繁复杂的武林兵械竟然在他们手底万状纷呈。
真正让人胆战心惊的,是此时的天地间雷光隐隐、暴雨纷纷,神威已然充斥占据尽了了天地无穷、至高至奥的虚空处,眼前两人的殊死对决,招式却疑因他们间的师门渊源,显得格外地熟稔于心、间不容发,玄之又玄地竟然夺走了一丝天地之间的神韵。
那是天地杀机!
天威地势于眼前乍现,刀剑交击的两人却在阴差阳错间占据了遁去的一,夺走此方天地舞台中最后的位置,把招式武功之外的大势恢弘到了极致,在无外人能搠走眼前的锋芒!众人不知道如何描述,可习武之人的直觉告诉他们,这时候若是贸然闯入,死的一定是他自己!
陈家洛毅立于大雨之中,观视着远处竭尽所能的斗兽之战,只觉得胸臆之间已有一股气横冲直撞,愤懑壅塞却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地方,更无法如对面那般得逢势均力敌的对手。
环视四周,如他这般感受的绝非一二独例,人人分明都被这地发杀机、龙蛇起陆所感染,年迈如青旗帮的老者,妇道如着红衣女子,身受重伤如四当家文泰来,此时眼中都生出了殊死一搏、天下缟素的勇气———在这等绝世的天地凶威之前,也只有千锤百炼、精纯惟一的武学还能奋起残勇,最后奋效一回螳臂之勇。
陈家洛的嘴角溢出鲜血,那是他正自己咬破唇舌以维持内心的清明。
他此时心思百转,猛然想起临行前叔父出关的言语,已经明示此行会有一名“布衣韦带之士”效“白虹贯日之举”。
叔父说那将会是一名天下仅有的真正刺客,可如今面如金纸的刺客被同样高绝的强手挡住,勉强扫清了前进的道路,刺杀尚可喜的计划却不知该如何为继。
思虑之下陈家洛没有妄动,武林群雄却已经按耐不住心头涌动的杀意,起身掠过交战的刀剑二人,迎头撞上了蓄势待发的倭寇。
这样的选择没有问题,因为此时除却眼前奋力决战的两人,人人都知道大敌尚在中军大帐之中隐伏,唯有杀至血染旗旛以人头祭天,今天的决死一搏才有意义。
刀光血影于眼前纷呈,已然分不清是雠敌的血还是同袍的血,嘶吼被磅礴暴雨所掩盖,眼中只能看见因为愤怒激昂而变形的表情神态,还有就是原本武功抛弃修养身心的伪装后,那最是赤裸不过的杀心。
隔着大雨磅礴,陈家洛亲眼看到一名又一名因即将接抵而焦躁难耐的倭寇,忽然挥刀切下自己手臂一块皮肉,以剧痛麻痹内心凛冽万分的杀意,这让他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重。
这绝不是寻常倭寇海贼能有的心境,而证实陈家洛忧心非虚的细节,很快就又出现了。
只见两名用掌的高手横拳直击,双臂平出犹如胳膊凭空伸长了二尺,重重地印在了倭寇深色胴服之上,让对方措手不及地吐血后退,重招之下绝无生还之理。
可刚猛强横的掌功还没收回,受伤倭寇就已经叽里哇啦地怪叫着弹起,手中长刀朝天一指,兜头就将两名武林高手沿着肩膀到腰部劈成两半!
血雾飞散在恐惧中,让矮小倭寇的表情显得格外狰狞,亮银的刀刃却像是饱餐一顿般熠熠生辉,不曾染上一丝杂色,甫一交手便受此大亏的武林中人当即警惕,转由持剑的无尘道长和手捧旗杆的杨成协迎敌,抵挡对方反向冲锋的势头。
大家都知道了,对面的是真正的精锐,绝非寻常倭国武士!
眼下己方先折两人,已然陷入了始料未及的苦战,而从眼前的形势来看,无尘道长与用剑高手先前的行为,也是因为早已发觉对方的异常,才会冒险由无尘道长前去试招,再让用剑高手出手破招。
两人看似以二敌对,实则已经用尽是后发制人、料敌先机的谨慎了。
陈家洛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极为不安的情绪,某些流传在家族中百年未散的传闻困扰着他,眼下隐晦莫测的端倪也使他难以安坐,因而他决定自己去试探一次,也终于在暴雨之中腾空而起,展现出了极为高明的轻功底子。
陈家洛将双手拢在湿袖之中,如翩翩起舞的白衣秀士穿花而过,暗不可查的拳影却已经在两名倭寇的眼前闪过,劈、崩、钻、横诸多劲力虚实难辨,最后一同拉紧,如绞紧的牛筋索突然松开,将万重劲力滚崩而来,蓦地化为了刚猛劲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