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是浙江巡抚治所。江彬是个喜好面子的人,以钦差身份来杭州,自然要寻一处体面的钦差行辕。
他鸠占鹊巢,将巡抚衙门变成了自己的行辕。
道不同不相与谋。常风和张永并未住进去,而是住到了杭州城外的一座四合院。
二人等到了九月十五。王守仁终于到达杭州。但王守仁没有进城,而是押着宁王朱宸濠来到了城外的那座四合院。
王守仁的门生遍及天下。浙江巡抚衙门经历官、杭州府衙训导、钱塘县衙典史都是他的学生。打听到至交常风住在何处并不难。
王守仁进得四合院,与常风老友重逢。
常风拱手:“守仁老弟,久违了!”
王守仁笑道:“常大哥。不,现在应该尊称你一声老侯爷了。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常风问:“哦?何事?”
王守仁答:“你可曾记得,当初我金榜题名,中了二甲第六。家父在府中设宴庆贺。你在宴上送了我六个银锅盔?”
常风颔首:“记得。”
王守仁笑道:“平叛时军费吃紧。我把那六个银锅盔熔了,当成饷银发给了招募的民壮。”
常风打趣:“这么说,我也为平叛出了一份力喽。”
王守仁拿出了一封奏疏:“那是自然。我已写了一封奏疏。此次平叛,一来仰仗皇上调度有方,亲自给守仁布置了用兵方略;二来仰仗司礼监张永张公公、常老侯爷提供的叛军情报准确。”
圣人不仅会做事,更会做人!
实事求是的说,平叛是王守仁和手下那群文人的功劳。正德帝也好,常风、张永也罢,哪里出过什么力?
一旁的张永闻言大惊失色:“王巡抚,我怎好贪天之功?”
王守仁却道:“张公公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跟常老侯爷经营东厂、锦衣卫多年。东厂、锦衣卫在江西有一张巨大的情报网。宁王叛乱后,这张情报网在您二位的授意下,给我提供了大批的叛军情报。”
张永和常风对视了一眼。
常风笑道:“守仁老弟一番美意。张公公您还是却之不恭吧。”
王守仁知道,自己又是抢皇帝风头,又是抗旨,又是无旨前往应天朝廷里一堆人想置他于死地有得是理由。
要想自保,就要找几座强有力的靠山。
常风跟他是过命的交情,自不必说。
司礼监掌印张永得宠多年,替正德帝管京营军权许久,又是内相。这是一座偌大的靠山。
且张永不同于寻常宦监。他颇有贤名,十分正直。刘瑾得势时,他敢当着正德帝的面扇刘瑾大逼斗。跟贤宦结交,不会遭人诟病。
张永笑道:“王巡抚用兵如神,堪称正德朝的王越。又善于理政、治民。我早就听常风说,您被贬龙场时,将龙场驿方圆几十里治理成了汉、苗两族百姓的乐园。”
“我这人平生最爱结交有本事的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张永凭空得了一桩大功劳,越看王守仁越顺眼。甚至尊称王守仁为“您”。
常风一拍脑瓜:“哎呀,这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张公公可知,当初守仁老弟初入官场,办的第一件差事是什么嘛?”
张永问:“愿闻其详。”
常风答:“奉旨修王越老伯爷的陵墓!你刚才说他堪称正德朝的王越,这不是天数注定嘛!”
王守仁连忙道:“二位高抬守仁了。我怎敢与王越老伯爷相比。”
客套完毕,该办正事了。王守仁道:“反王朱宸濠就在院外。他是二位钦差奉皇命擒获的。我看押了几日,现将反王复交给二位钦差。”
张永闻言吃惊不已:“按照你的说法,你会失去平叛大功!你甘心嘛?”
王守仁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兵,皆皇帝之将士。我率皇帝之将士,按皇帝之用兵方略,平定反王叛乱。功劳只在皇帝及你们二位。我何功之有啊!”
张永叹了声:“常听闻孔、孟二圣视功名如粪土。孔孟二圣我是见不到了。但今日我见到了视功名如粪土的真圣人!”
常风亦道:“你这是拱手将功劳送到我们二人手上。”
王守仁笑道:“张公公过誉了。百姓家有句话,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大锅的饭。在下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吞下平定宁王叛乱这么大一桩功劳。”
“我若将功劳据为己有呵,不知要遭多少妒,多少人想除我而后快!恐怕我活不过今年底。”
常风感慨:“守仁老弟,你看事情还是那么通透。”
“扑腾”。王守仁突然跪倒在地。
常风道:“守仁老弟,你这是做什么?”
张永亦道:“王巡抚快快请起。”
王守仁道:“功劳我可以不要。但有一件事,我要求二位。”
常风问:“何事,你说便罢。”
王守仁答:“求你们二位在皇上面前进言。不要让十几万南征大军进入江西。江西百姓刚刚经受战乱,供养不起庞大的南征大军!”
张永彻底呆住了。
他之前料定,王守仁将功劳凭空送出,一定是有什么事求他。
但他没想到,王守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