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常恬跟王守仁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可能有私。
但此刻,常恬愣是把王守仁说成了姘头。
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刘瑾心软了。
刘瑾大喊一声:“来人啊!”
一名小宦走了进来:“老祖宗,有何吩咐?”
刘瑾道:“告诉谷大用,王守仁没死。不要追究经办此事的人。今后也不要再找王守仁的麻烦。”
小宦拱手:“是,老祖宗,重孙这就去找谷公公传令。”
刘瑾下了令,常恬立刻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干爹最疼糖糖啦!”
上了鬼子当的刘瑾竟苦劝起常恬来:“糖糖,你听干爹一句话。黄元一表人才,为人正派,又有为官任事的能力。这样的好夫婿,就算打着灯笼也难找!”
“你跟他还是天定的缘分。这事儿我听你大哥说过。成化二十二年的那个秋夜,若不是他寻着线索找到黄元的义父,妙手门老瘸子.伱们不会有十年后的那段姻缘。”
“女人啊,还是恪守妇道的好。我的那些小对食找姘头,我还能体谅。谁让我是个无根之人呢?”
“不过体谅归体谅。真要被我发现了,该杀她们全家我还是会杀她们全家。”
“你却不同。黄元生得英俊潇洒,又是进士出身,识文断字儿,才学斐然.”
常恬不耐烦的说:“知道啦,知道啦。我听干爹的,以后再也不找姘头了!”
刘瑾笑道:“这就好。罢了,你哭的一身汗,仔细着了凉。来啊,给大小姐上碗姜汤。”
常恬一番精湛的表演,让数千里外的王守仁彻底安全了。
说安全,也并不安全。
正德二年,五月。贵州,修文县,栖霞山。
王守仁一身血痕,手持一柄腰刀,在灌木丛生的密林中穿行着。
常风、巴沙,以及王华派给儿子的三名仆役,皆是一身血痕,手里亦拿着腰刀。
他们的血痕不是杀手砍伤的,而是被荆棘灌木划伤的。
自进了贵州境内,翻山越岭、腰刀开路已成了常态。
短短两百里的路程,他们愣是走了两三个月。
除了荆棘灌木,山中还时不时有猛兽出没。
三日前,他们甚至遇到了一头猛虎。巴沙和常风用两支蝎子弩,朝它射了六支涂满剧毒的弩箭。这才勉强没被猛虎伤了性命。
饶是如此,一名王家家仆的手臂还是被猛虎抓伤,虎爪有毒,那家仆的手臂到现在还肿得老高。
除了猛虎,更难对付的是神出鬼没的毒蛇。稍有不慎,被咬上一口,就有可能一命呜呼。
这是一段千难万难,危险丛生的旅途。
如果明代的贵州山清水秀,到处都是通途,也不会变成犯罪之人的发配地。
众人顶着烈日,在山中又跋涉了两个时辰。眼见天色将暗。
为首的黄姓家仆突然不走了。
老黄已经崩溃了,他沙哑着嗓子说:“守仁少爷,不是小的们不忠义。老爷让我们陪您来贵州,在您身边伺候。他可从未说过,这鬼地方鸟不拉屎!”
常风眉头紧蹙:“老黄,你什么意思?”
王守仁朝着常风摆摆手:“让老黄说完。”
老黄道:“守仁少爷,您就大发慈悲,让我们三个回去吧!再走下去,我们三个指定没命!”
“真不是我们不忠义。地上的蚂蚁尚且偷生呢,何况是人?”
王守仁道:“你们要走,我绝对不会强留。你们说的对,求生是人性使然。我领你们来的却是个死地。你们走吧。”
老黄跟另外两个仆人“噗通”给王守仁跪下了:“多谢守仁少爷!”
王守仁道:“罢了。你们原路返回吧。”
三名家仆如得大赦,扭头就走。
常风道:“你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王守仁道:“我平生最不爱做强人所难的事情。让他们走吧,我已落难,何苦再连累旁人?”
常风叹了声:“你这人啊,太善了。”
王守仁说出了一句富有哲理的话:“不为恶,即行善。不行善,即为恶。”
夜色降临。
三人用牛皮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又捡了些枯枝烂叶,生了一堆火。
火不仅是用来驱赶猛兽的,更是驱赶蚊虫的。
贵州山里的蚊虫成群结队。若不设法驱赶,别说是人了,就算是牛也会被生生叮疯。
王守仁站在火堆前,抬头仰望着星空。
天空之中繁星点点。这里的星星,明显比京城要亮!
险恶的环境中,王守仁丝毫没有沮丧的情绪。反而提出了一个哲学问题。
王守仁用手一指一轮弯月:“常风兄,我想起了十岁时写的一首问道诗。”
常风答:“愿闻其详。”
王守仁吟诵道:“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常风惊讶:“这首诗与《列子·汤问中所载两小儿辩日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守仁兄当时年仅十岁,便开始读《列子了?”
王守仁微微摇头:“当时我还未读过《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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