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黄知县第二天就能下床了。他先劝走了在县衙外聚集的百姓。随后主动找到了常风深谈。 常风通过这件事又得到了一个教训:不能以貌取人。 身型肥胖的官不一定是贪官。 体态清瘦的官不一定是清官。 用徐胖子的话说就是:“胖子怎么了?胖子又没吃你家大米。” 后衙客厅。常风与黄知县对坐喝茶。 常风关切的问:“黄知县身体如何了?” 黄知县道:“老毛病了,无甚大碍。让上差见笑了。下官小时候让狗咬过。从幼年起胆子就小。” 片刻后,黄知县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道:“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常风一笑置之:“无妨。锦衣卫本就是皇家豢养的恶犬。” “黄世兄,有件事我还要请教你。为何各地的官仓都是满的?” 黄知县答:“各地官员从收购百姓存粮上已经能够赚的盆满钵满,无需再打官仓的主意。” “譬如说圣旨规定下等小县应囤粮五千石。他们花了买五千石粮所需的官银。实际收粮数应该在八千石左右。” “黑心一点的可能实收一万石。多收的粮,自然就流入了一层层的地方官、吏、役手中。” 常风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囤粮的圣旨得到了落实。官员们也赚得盆满钵满。唯一受损的就是百姓。” 黄知县答:“正是如此。有句话说出来可能不太好听。算了我还是别说了。” 常风走到黄知县面前,亲手给这位好官续了茶:“我们是亲切的世兄弟。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黄知县踟躇良久,这才壮着胆子说出了心里话:“敢问上差,历朝历代的皇帝,怎样才算得上是好皇帝?” 常风思索片刻后答:“建功立业。” 黄知县摇头。 常风又道:“开疆拓土。” 黄知县继续摇头。 常风再道:“勤政爱民。” 黄知县还是摇头。 常风问:“还请黄世兄赐教。” 黄知县的回答振聋发聩:“不折腾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常风一愣。随后问:“何解?” 黄知县道:“纵观史书,大有为之帝王对于百姓来说不一定是好皇帝。” “汉武帝时,大将卫青、霍去病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大汉何等荣光?” “代价呢?是数十年间大汉户口减半!老百姓食不果腹。” “汉武帝年老时才明白过来。发《轮台罪己诏》。可是.......已经晚了!” “唐玄宗前期开元盛世,大片西域、北庭土地成为大唐疆土。” “然而,杜工部有诗曰: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啊!” “我华夏泱泱数千年。数千年来,百姓一代又一代像牲口一样活着。” “一旦摊上什么大有为的帝王,百姓想像牲口一样混一口草料过活都是奢望!” “有句老话说的好,闷声发大贝才。” “皇帝不折腾,官员、商人、地主们发大财。老百姓能够跟着安安稳稳混上一口草料,别被饿死。已经算得上真正的盛世了!” “就比如皇上去年下的囤粮旨意。本意是想有所作为。结果呢?两京一十三省的百姓全都遭了殃!” 黄知县说完这席话就后悔起来。他说的是心里话,也是实话。 但这样的话,有大逆不道之嫌。 怂人也有三刻胆。黄知县胆小怯懦了半辈子。今日却当了一回勇士,将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他仿佛抽干了身上的力气。直愣愣的坐在椅子上。 常风惊讶万分:“黄世兄这番言论......着实新奇。我说不上赞同,但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是非对错。就留待后人评说吧。”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常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北直隶粮价今年春暴跌。跟皇上囤粮的圣旨有关嘛?” 黄知县点点头:“息息相关。官员只长了一张嘴,一天不过三顿饭。光吃能吃多少?” “通过囤粮大政捞了那么多粮食,自然要找路子换成银子,再拿银子置田产、房产,买歌儿舞女。” “我听说京城有个神通广大的人。能把海量的粮食变成银子。地方官都是找他出售压榨百姓得来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