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穗苗。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一些——收受贿赂的小技巧?
在这个可以根据人民币编号来追查资金来源去向的年代,送现金已经不再合适;而随着监控摄像和账户追查,像之前那样掩人耳目地将钱袋子悄悄丢进车后备箱的事情也渐渐少有。
有些人开始选择商场、超市等等地方的不计名充值购物卡,大多是本地的连锁超市,大多最高五千,最低一百。
有领导嫌弃这种钱花起来费事,要么转手低价卖给回收购物卡的,要么就放在哪里,妻儿购物时抽一张顺手递过去——
还有一种更“正当”的方式。
购买。
让行贿者去领导自己人开设的店铺里买东西,最好是价格很难界定的那种——两块钱一斤收来的茶,转手卖出去几千一斤;不知哪里收来的赝品瓷器,摇身一变就是古董,价高者得;领导顺手写的字、画的画,也都被当成艺术品卖出个高价格,愿者上钩。
嗯?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笑。
小穗苗。
我当然知道。
因为我父亲当初还保有一份体面工作时,就经常这么做。
下面我要讲一些,或许并不符合你三观的话语。
小麦穗,小穗苗,李穗苗。
有些时刻,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收取一些行贿者的礼物,反而会令他们更加安心。当然,我不是说,行贿这件事情是正确的。
我只是说,有些时刻。
比如,医生在动手术之前,有些会暂且收下病人家属的红包,在结束后再立刻如数归还。
当然,那些不归还的另当别论。
我父亲尚且风光的时刻,曾用这种例子洋洋得意地炫耀。妈妈后来将这段故事讲给我听,对父亲的评价只有两个字。
狗屎。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场狗屎,妈妈的这段婚姻也像是一团狗屎。
父亲常常自诩是什么清醒人,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一个被贪念和暴戾驱使着逐渐忘记本性的可怜虫。他从不归还到手中的财物,还要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遮盖那些自私和薄凉。
我是说他的收受贿赂,不是勒索。
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勒索人,我只知道,他和林棋蓉的关系似乎好了一些——我是说似乎,至少,在偶遇,在两个人遇到的时候,他们没有起过什么争执。
喔,我没有在影射什么,我不知情。
我只知道,之前的林棋蓉很厌恶我的父亲,她是个看不下去家暴和酗酒的人。厂长胡文民还活着的时候,她提过几次建议,要辞掉我父亲,但胡文民没有答应。
很多人说,是因为我的母亲。
如果父亲丢掉工作,那么我那可怜的母亲,肩膀上的生活担子会更加沉重。
关于胡文民的更多信息?
我不清楚了。
我只听过一些八卦,比如胡文民和第一任妻子结婚的时候,对方还没有成年。那个妻子差点给他留下一个孩子,后来因为身体原因而未能如愿。
如果当初那个孩子顺利诞生的话,那么胡文民在他17岁时就做了爸爸。
笑。
的确荒谬,我很不理解那些15、6就结婚的人。
15、6 岁时的你,小麦穗,你还在偷偷地翻看父亲的藏书,还在学校排练的英语话剧中扮演了一个女警察,虽然只有两句台词,但你却为此看了大量的、你父亲的书和笔记,记得吗?
当你父亲发现你动过他书本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向父亲解释的。你言之凿凿,说是为了能够深刻融入角色。
李警官相信了你。
你说什么他都会相信,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女儿,是他拼尽全力也想往更高处推的存在。
所以我不确定他是否会被腐蚀。
毕竟林棋蓉能够开出让他无法拒绝的价格。
——你的父亲将林棋蓉列做嫌疑人的事情,已经悄悄走漏了。林棋蓉现在在谈一大笔订单,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失败。她现在很着急,我猜,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和你父亲见面。
——当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猜的。
这也是我不希望你父亲深度调查这件事的原因。
有些肮脏的深渊,就像沼泽,能把干净的人拖下水。
我对人的本性向来不报有任何期待。
就像朋友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展露你和他的不同,有意无意地提到你和他的单独相处,有意无意地表明你如何认真聆听的话语。
他口中的你简直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麦穗。
他那令我不舒服的话语构造起一个陌生的你。
似乎,你在我,和在他面前,都在释放着不同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