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楼曦灌了口散去热气已有几分微凉的茶,斜了眼心情明显不错,笑吟吟的苏祉猷。
现下,黄大师被赶走,她也算是成功竖了威,在府衙中占下一席。然而想彻彻底底站稳脚跟,只凭言语之巧,不足以服众。
于是她果断起身,朝苏祉猷一礼,做足副手的姿态,开口问道:“我今日走马上任,对衙内事务知之甚少,不知方才苏大人提及的商议皇陵选址一事,进展如何?”
“在场诸位大师商讨三日,昨儿整合意见给出了五个方案。”苏祉猷摇了摇头,“我不通风水五行,且听他们同你细讲。你我今日再筛去三个,余下两个方案,我奏请皇帝陛下,由他定夺。”
柳楼曦明悟,随后将视线移向在场的数十位大师,翻展手掌向前一松,示意面前的数十位大师。
众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僵持片刻,道家老者轻轻叹了一声,开门见山道:“道法自然,无所不容。天下初定,大容立国不久,正值国库空缺,民众劳虚之际。而皇陵修建,实乃劳民伤财,极易动摇国之根基。是故,我方提议,选用前朝未修筑完成的王陵遗址,在此基础上修葺改建。”
柳楼曦想了想,不由点点头,觉得老者说得很有道理。
有了凌松子起头,现场一下子活跃起来。
儒生宁侃看见柳楼曦明显赞同的动作后,眉毛紧紧拧起,躬身一礼,而后厉声驳道:“道长所言,承袭前朝之墓,实乃荒谬。‘曾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容皇陛下一统三国之地,功即尧舜,选址自当慎之又慎。”「1」
“依我看,尧都中原,风水极佳。左河东,太行诸山、海岛诸山相遥。右河南遥,直至泰山凑海;其二,自蜀中出乎湖南,出庐山诸山;其三,自五岭至明越,又黑水之类,自北缠绕至南海;其四,河东地形极好,乃尧舜禹故都。左右多山,黄河绕之,嵩、华北列其前。”「2」
“柳师叔觉得如何?”宁侃说完之后,先环视一周,而后笑着望向柳楼曦,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柳楼曦一怔,抬手掩唇“咳”了一声:“地名颇多,没听懂你说的哪。”
宁侃一时语塞,好一会才薄唇微张,吐出两字:“并州。”
这名柳楼曦熟,并州也称河内,后世名为山西太原。
“不可,不可。并州自古以来便是农业集中区。如宁侃所言,地平山遥,农田面积广阔;河环水多,灌溉作物便利。皇陵居于地下数十米,占地面积巨大,且修筑不是一期可成。单是此次修建便需数年之期,何论后世百代帝王,对立国之本的农业,势必有所影响,”墨竹突地敛了脸上的笑容,走近两步,严肃道。「3」
宁侃听了这话,轻哼一声道:“墨家有何高见?哦,我想起来了,墨家提议不建皇陵,仅将大容居于秦地的祖陵重新修葺矿建。”
“正如宁兄所言。”墨竹略一点头,目如鹰隼直逼主位的苏祉猷,语气却盛满恳切,“儒家倡导‘克己复礼’,崇尚厚葬。”
“我墨家祖师爷在《墨子·节葬·下》中记载:‘此存乎王公大人有丧者,曰棺椁必重,葬埋必厚,衣衾必多,文绣必繁,丘陇必巨。’从周礼至今,凡是身份贵重的王公大臣,棺椁无一不选用金丝楠木、埋葬必须深厚、坟墓注重高大、随葬品多至可以将府库充满,衣服配饰齐备繁杂。”「4」
“又有‘若送从,曰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为天子诸侯殉葬的人,多,则数百,少也有数十;将军大夫者,最少亦有数人。”「5」
“如此铺张奢靡,甚至以生人活埋殉葬死人,便是儒家所推崇的‘礼’吗?”墨竹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甚至不顾仪态,厉声质问起苏祉猷。
柳楼曦面色一变,转眸望向苏祉猷,惊道:“用活人殉葬?”
“容我解释一下,我昨日说得是:这五个方案在我看来各有千秋,并没有赞成哪个,或是反对哪个。儒家也有派系,并非完全承袭孔夫子的思想,墨竹公子还需细细了解。”苏祉猷勉力按下心中的不耐,似笑非笑道。
而宁侃,面对墨竹和柳楼曦逼人的目光,也只是张了张口,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说到这墓室选址,我阴阳家,才是这块的先行者。”久不作声的邹子开口道,“我夜观星宿,参悟黄道星图数十载,又深谙五行八卦,阴阳调和。”
邹子顿了片刻,抬手虚空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大师有何见解?”柳楼曦略显恭敬地问道。
没办法,神秘的东方玄学力量深入人心。况且邹子可不同于学了一招两式就摆摊算卦的神棍,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当代阴阳家掌门人,传承了正统学派的……
邹子下巴一扬:“我以星图推测出:豫州。具体方位,需我到实地,以司南卦图,细细勘测后,再做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