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马车一路摇摇晃晃,难免渐生困倦。
随口安排管家招待,容微霜和另一位瞧上去颇为严肃的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先行进府。
此次入京,身负皇命,柳楼曦和颜雨筠虽同为画,可完全不是一类,东西都是各用各的,足足塞满两辆马车,带了不少过来。
颜雨筠忧心侍从不懂她们带来的作画的工具和材料,生怕卸货搬运的时候磕了碰了,便顶替老管家的位置,亲自上阵指挥他们。
等了一会,柳楼曦见那头实在无趣,又对古代京都满怀新奇,便和慈眉善目的老管家立在一侧,边瞧着运送,边攀谈起来。
可锻铁画的工具,哪里是这么好搬动的?
稍不留神,脚底一滑,由四人合力抬起的一个圆柱形锻炉,恰巧不巧在经过柳楼曦面前时,脱手滚落。
她倒抽了口冷气,一把提起裙摆,阔步追去。锻铁炉咕噜噜滚了老远,才被一块假山石拦下。
众人被这“嘭”的一声吸引了注意,齐齐望过来,四人脑袋一空,浑身上下每一寸毛孔都如覆上针扎般的刺骨目光,登时吓得连滚带爬扑到老管家身前,连连扣头求饶。
老管家懒懒垂眸,瞥了他们一眼,躬身同柳楼曦致歉:“柳夫人,出现如此失误,实乃老夫调/教不严,您看想要如何处罚?”闯下祸事的四人,亦膝行至柳楼曦身后。
她握着边缘,用力向上提,锻炉受力却只是晃了晃。见此,老管家藏于掌后窥视的目光一凝。
发现光靠自己抬不动后,她摇摇头泄了口气,一转身就看见面前扑跪的几人,反而被吓了一跳,失笑道:“这有什么可罚的?应该没摔坏。炉子太重,没抬稳不怪他们,倒是快来帮我扶起来呀。这么躺着,我可检查不了。”
四人埋着头偷偷对视一眼,没动,待老管家出声驱使,才如临大赦般爬起,扶正锻炉,等柳楼曦察看完,重新抬起搬运。
老管家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柳夫人倒与传言中所描绘的形象,大有不同。”
“传言不可尽信。”柳楼曦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背后一寒,皮笑肉不笑道。
方才她下意识去扶锻炉,怎么就一时间忘了,如今的自己,已然失去大力天赋。
自她做下决定,过了差不多一年半的时日,大力天赋于一个午夜,从身体里悄然抽离。
发现之后,不管不见,不闻不问柳家母子二人的她,首次安排侍女去打探两人的消息。
柳玽好赌成瘾,柳楼曦派人按月送去给柳母的钱,全都被他拿去,当作赌资。
无论赢了多少,只要去赌,最后的结果,终归是个“输”字。
随着柳玽欠下的债务越来越多,柳母生活日渐艰难,首饰被偷得偷,当得当。没撑半年,她就已形如枯槁。亏得颜雨筠顾及情面,悄悄同销金窟主人通了气,不伤害柳母,只寻柳玽一人麻烦。
就在这么天天吃不饱,债主日日上门讨要,彻夜难眠,以泪洗面,还要洗衣做工赚钱还债的日子里熬过一年。
在柳玽再次欠下债务,被人断去双手,丢到衫园门口时,她终于崩溃。
柳母在楚颜家门口等了三日,想见见柳楼曦,可她同颜雨筠去了外地。
寻不到人,柳母所求无门,孤身蜷缩在门边抽泣。最后是颜三叔几次路过,心存不忍,问明情况,为她在楚颜家添置一个小院。自此以后,柳母再没有见过柳玽。
一年的苦难,她明白,她救不回已经疯魔的儿子。放弃柳玽,切割关系,是她往后余生唯一的出路。
小半年后,走投无路的柳玽溺亡于一方池塘,在漫长无尽的夜幕下,结束了他可悲可笑的人生。同时同刻,原主赠予柳楼曦的大力天赋,自行消散。
听完侍女的叙述,柳楼曦一个人坐着发呆了很久,才缓缓起身,面色平静地去到久不涉足的颜三叔院里,见了柳母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