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魏淼比完赛回去时北京就已经开始集体供暖。大风天吹得她感觉自己可以起飞,夜里起来上厕所时,迷迷瞪瞪听到外面的风声像是妖怪在哭嚎,忽而又怪声怪气地变调,偶尔还猛烈地拍两下窗面。花滑队晨跑的时候,清晰地意识到空气变冷的速度越来越快。后来又过了段日子,终于在某一天最低温跌至零下,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雪。这一群与冰为伴的人,也终于有了冬天的实感。
参加大奖赛总决赛的师兄师姐四天前就坐上了去都灵的飞机。等到比赛的时候,魏淼被冰舞的师姐一展臂揽住,紧张兮兮地看男单的比赛。尽管最终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事实上人工打分的比赛项目都有着相同的弊病。花样滑冰的鄙视链久有流传:在选手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刚升组的选手的待遇低于老选手,亚非拉选手更是远远低于欧洲与北美洲国家选手,而在一众亚非拉国家中,日本由于花滑实力强劲,待遇自成一档,略低于欧美国家,又远远高于其他亚非拉国家。待遇不仅仅限制于较为主观的P分(表演分performance),在T分(技术分technical )的判定上上也会有严格与宽松的区别。各国待遇各不相同,评分的公平性也无法完全保证,有的时候,选手得到不可思议的分数,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魏淼和师姐沉默一阵,在心中感叹过后又回归本行,好好地研究了一番女单比赛。女单比赛高手云集,分别是四名俄罗斯选手,一名日本选手和一名美国选手。除开刚升组的三位俄罗斯小将外,其他三名选手都或多或少的在比赛中遇见过。年纪稍大一点的是美国队的选手,二十岁,俄罗斯队的叶列娜是平昌冬奥会的金牌得主,女单年龄最小的奥运冠军,今年刚18,和魏淼一样挣扎于凶猛发育关中。日本队的纪原选手今年才16,和那几位俄罗斯小将的年纪相仿。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年轻,高难度,充满变革与未知的一场比赛。格局即将变幻,更莽撞,更新鲜,更耀眼的力量将带来难度的巨大升级,哪怕升级是用避无可避的折损运动寿命的代价换来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技术难度的改朝换代中如何才能不被后浪扑下?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奔涌吧,前浪!
-
后来又过了一段日子。
魏淼今年唯一一场正式的国内赛是全国锦标赛,主要是为了在四大洲锦标赛前保持比赛状态。大概是因为大奖赛总决赛时某位GOAT和今年升组的俄罗斯小将影响力,加上北京冬奥会的预热趋势,这次比赛的关注度还蛮高的。滑协的网站换上了魏淼的图片当作全锦赛版头,和短道速滑世界杯夺金的消息放在一起,颇有噱头。魏淼本人一无所知,曲教练最近给她制定了一版新的训练计划,着重于体能上的提升——她快练吐了,头一周训练结束都像是爬回去的。
住她隔壁的小师妹心情也格外焦灼。小师妹上个月才满14岁,去世界赛游走过一圈后真实地认识到了差距,回来之后颓靡了好几天,嗷嗷地跟着魏淼练了几天之后又生龙活虎地开始遭受摧残,理疗的时候一边看着被练到要上天的师姐一边被按得嗷嗷叫,一瞬间觉得自己也没好到那里去,颇有兔死狐悲的悲壮。魏淼闭着眼睛,戴着耳机爱豆的歌进行精神疗愈,看不到师妹同情又悲壮的目光,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肌肉在拆散重组并发出悲鸣。这样日复一日的训练持续进行到十二月底时,花滑全国锦标赛也终于拉开了帷幕。
一个多月的体能训练的效果从观赛者的角度来看并无差异,一直负责记录训练的曲教练倒能看出点不太明显的苗头来。魏淼感觉自己跳跃时更轻了些,不过还不确定是不是错觉。自由滑进行到尾声,她抓住冰刀拉过头顶,弯出一个漂亮的水滴形,旋转几圈随着音乐结束的最后一声鼓点摆出end pose。场上安静半秒,忽而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花束和玩偶倾盆而下,魏淼感觉氧气一点点地重新回来,一瞬涌入大脑。她屈膝滑动,右手放在胸口,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微微鞠躬致谢,又随手捞起靠近出口的几枝花朵和小玩偶,带着笑容穿上了薄薄的队服外套。
比赛尚未结束。最后一位选手是短节目排名第二的小师妹,在冰面清理完后已经上冰开始热身。魏淼在等分区抱着自己的宝贝保温杯喝温水,有签名的那一面被她捂在手心,意识到镜头对准她时,大大方方地对着镜头露齿一笑。大概是娃娃脸的原因,女孩看上去还有一丝稚气,但明艳动人倒无法掩饰,侧过脸时的面部轮廓和修长的脖颈让她看上去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本赛季两套芭蕾风格的节目更是加深了这一认知。
毫无疑问的金牌,游刃有余的分差,并未落空的预期。魏淼拿到自己的第四块全锦赛金牌,抱着花束踩着冰刃巡场时意气风发。第一次参加成年组比赛就拿到了银牌的小师妹跟在她后面叽叽喳喳地溜达,魏淼笑着回眸伸手的一瞬间被摄影师捕捉到。未来已来,好明亮,好灿烂。
2019年12月的末尾,对于2019-2020赛季的冰雪运动项目来说,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