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幼青也不知这一个拥抱持续了多久,直到晁年瑟缩的敲门声将二人惊醒。
陆仕谦松开她,上前将门拉开。
晁年先是不敢抬眼,直到垂着的视线发现两个并排分开站立的人影,这才发现自家大人已经醒了。
晁年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席上大人们都各自回府了,大人您看?”
“回吧。”方才听过更声,时辰已然不早了。
他转头对宣幼青道:“明日我再来。”停滞一息,欲盖弥彰补充道,“说案子。”
当着晁年的面,宣幼青不想戳穿他,只轻轻应了一声好。
晁年战战兢兢在前头走着,心下纳闷。
怎的他们大人今日这酒,醒的这样快?
陆仕谦今夜不曾宿在公署。
许是一直奔波在外,在自己宅子里住的时日不多,他破天荒地失了一回眠。
一闭上眼,便只能想起那一张脸。
外头的更声敲了两遍,直到院中黎明墨色褪去,他才就着仅有的一点困意囫囵入睡。
等到了公署应卯当值,陈俭和罗康平瞧见他眼下斗大的乌青,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二人颇为关心道:“大人,若是往后这酒局不想去,咱们哥俩替你拦着,如此真是折煞人也!”
陆仕谦自然不好袒露这憔悴的源头,只是笑笑,谢过二人的好意。
宋琰从京中递了密信来,说是孙元卓虽在提刑司里头挨了这么长时日的审问,只认了自己的贪污渎职之罪,不曾透露关于太子的只言片语。
他们这次将孙元卓送进去,虽说是为了彻查白蒲村一案打掩护,却也是为了试探太子与孙元卓之间牵扯的深浅。
孙元卓越是不说,就越是证明二者之间的牵绊之深。
弹劾检举孙元卓的帖子是总督大人递上去的,如今有了消息,陆仕谦少不得要去漕运衙门走一趟。
等公务商议完毕,林岸按例留他在衙门里头用饭。
陆仕谦思忖片刻,头一回婉拒了他的邀约。
“多谢总督大人,属下还有约待赴。”
从总督衙门到平烟酒楼不过两刻钟的路程,陆仕谦从未觉得这样长过。
他甫一进门,便遇上了正往外出的闫辰。
闫辰与陆仕谦照面,便以为他是来说案子的,亲自引着人往境楼雅间去。
红木阶梯不过走了一半,就瞧见雅间的门一开一合,莫娘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笑着迎上前来,福了福身道:“陆大人,我们老板娘有请。”
闫辰见她手指,乃境楼连廊过去的另一处雅间,心有不解。
等莫娘引了人出来,才问:“寻常待客都在雅间外厅,今日怎的换到这儿来了?”
莫娘道:“昨特意交代了今日陆大人要来,方才我进屋的时候人还在塌上赖着呢,说是黎明天才睡着,这会子如何在屋中见得人。”
闫辰眉头微微一皱,觉得他姐有些反常。
她向来守时,从前点灯熬夜的时候不是没有,却是一回都不曾误过事。早几年还要亲自去码头抢鱼鲜,四更眠五更起的时候都有,何曾见过她起不来床。
何况今日陆仕谦身上还关系着白蒲村的案子。
莫娘见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虽有猜测,却也不好吐露半分,只催促道:“你不是还要去春风留么,仔细秦掌柜久等。”
闫辰面色忽而一红,脚下倒腾的步子明显都快了些,不过须臾就闪出了平烟酒楼的大门。
莫娘这才回转进雅间,宣幼青其人已经坐在铜镜前,一笔一划颇为认真地描着自己眼下的乌青。
听见莫娘进来,一张脸凑上前去问道:“可遮住了?”
莫娘仔仔细细端详过,回道:“八成。”
宣幼青木然丢下手中毫笔:“算了,八成就八成吧。”
末了挑一只珍珠并钗斜斜插进发里,一边问道:“人可来了?”
莫娘伸出手去轻轻接过她手里发钗,又往里送了送,这才意味深长道:“来了,菜也一并叫了,陆大人说不急,让老板娘你慢慢去。”
宣幼青耳尖忽的一热。
她也不是故意要起迟的。
昨日陆仕谦走后,她不到子时就上了榻,倒也不曾难眠,只不过做了一个梦。
梦见西郡常年累月细雨般簌簌不停漫天的黄沙,还有几乎被沙粒掩埋的那个小小孩童。
她有些记不清是到西郡的第几年了。
朝廷流放的重犯会在赶在灰色的隆冬彻底到来之前,穿过茫茫的中原腹地,抵达苦寒无边的西郡。
那日她跟着劳役结束的师父去看热闹,站在高高的沙丘顶上,看见如蝼蚁般缓慢细小的人影,从穿过戈壁和沙丘的交界处,缓缓往西郡腹地而来。
师父带她来此地也并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