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山时,我虽为圣女,却不受待见。终日被关在地窖里,与一个疯婆娘一起。她平日里极少开口,一活跃起来就讲个不停。或是与我谈她的夫君,或是与我谈她的母亲,左右离不开一个情与一个怨字。
“我七岁时,做了一个梦。梦里后院的兰花开了漫山遍野,我快活地在里面奔跑。冷不防摔了一跤,血将白色的花瓣染红...再抬眼,面前出现一名公子。白纱覆目,长身玉立。
‘翠娘,没事吧?疼不疼?’
他这样问。
我不敢回答他,只把脸遮着。从小到大,多少次有人这样问我,多少次他们认出我后,便一改温和面目,大骂下贱。我以为这个人也是如此,所以便冷待他,望他自行离开。
他却蹲下身牵我的手。
‘翠娘...’
我无法透过他的眼睛观察他的心思,但这一声却是百转千回。
‘桐生。’
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两句称呼里似有千万片光影掠过浮现。
我认识他么,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恍惚间似乎已过了数十年光阴。
但他走了。
除了名字,他什么也没留下。
一个眼神,一片衣角,他都没法留下。
我醒来,甚至连他的声音也忘了。
是沙哑的么,还是清亮的?
我只记得那种感觉,初如羽毛轻扫,细探却是金石重击。
所幸,他还留下一样东西。
只是自此以后,我日夜企盼,他却再未入梦。
十六岁时,母亲从外头带回两大包裹糕点。甜甜的,我吃得很开心。想不到,那些稀奇可口的糕点,就是我的后半辈子。
她说,‘翠娘啊,这辈子我们已经没有出头之地了。我知道你不甘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生活还要继续不是吗?对我们来说,想要活,就要出卖自己的灵魂。那个你总念叨的后生呢,如果你够好命,他能娶你,那你就把娘刚刚说的话都忘了,把娘和这里的生活都忘了,去别的地方踏踏实实地做你的好良妇。但如果他不愿意...翠娘,你该认命了罢。’
母亲已是人老珠黄,她对着我哭。
我如何不妥协?
身为妓子的女儿,我不妥协又能如何?
那天夜里,我坐在窗前,始终想不到万全之策。等天空泛起鱼肚白,我忽然闻见后院的兰香。鬼使神差地,我起身走过去。
母亲在那儿,跌在后院的水塘里。
那水塘多浅啊..
可母亲因为积年之疾,怎么也爬不上来。
四溅的水花如同上好的珠玉,一下一下,敲打我心。
我躲在树根后面,直到水面又归于平静,我始终没有过去。
待到回过神来,一切都已不容我后悔了。
就是那天,我摘下了这朵花。”
她向我伸手,掌心躺着一朵干枯的香兰。
“之后多少年,我寻过许多地方,我出卖许多人,又被许多人庇护,”
她说到这里,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生下一个孩子,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会因她而死。就像母亲为我的邪恶付出生命,我也注定要为她如此。
不过没关系,生下那个孩子,我也换得了傍身的武器。
自那以后我凭着那武器游走江湖,恣意潇洒。多少人我都不放在眼里,我能借我手控制他们的心。
只殊不知兜兜转转,因果报应。
等我发现时,那武器也几乎蚕食我全部灵魂。
我开始记不住昨天发生过什么,我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我开始失去神智胡言乱语。
我知道恐怕我已大限将至。”
这是她最后一次与我讲故事,彼时外面已如人间炼狱。莲的手下将云山围起来,要我们自相残杀。其实我觉得莲太高估我们了,没出七日,族里就因为缺粮短食的恐慌,零零落落。
我躲在地窖里,与她一起,靠仅剩不多的食物,捱了十三日。
她最后一次用颤抖嘶哑的声音,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
“现在,我将这朵花送给你。
它能为你做到任何你想做的事。
不过,你要记住,世间一切因果轮回,你要用它做什么,你就注定会付出什么。”
我懵懂地接过那朵花,却发现不消片刻它便融化在我掌心般,消失不见了。
“它叫香兰,是蛊。”她淡淡牵起嘴角,用干瘪失水的唇扯出一个无力的笑,“用起来很简单,以你的血浇灌培育子蛊。或吞,或闻,而后中蛊之人须得经历极大的情绪起伏,才能使蛊奏效。到时蛊香四溢,香兰便算完全熟透,是摘果的好时候了。
呵,不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