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说完那句话后, 这些年从来不变的怯懦腼腆从脸上消失,流着血的脸上冰冷而讥诮,显得格外陌生。
她突然爆发,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沈宁刚才的目光, 充满对沈恒这个亲生父亲的怨恨。
那怨恨乍一看没有缘由, 沈恒的演技一向好, 尤其在老人面前,从不会显露自己的偏心。
但这么些年,也并非没有露出过半次马脚。
沈老爷子想起, 很久以前, 沈安和沈宁都还小的时候, 被沈恒带到北金玉后厨。
沈安被沈恒叫过去,凑近灶台观摩,沈宁总是远远站着。
过了很久,才有一次,她小声开口, 说自己也想试试看。
沈恒开玩笑道:“你一个小女孩家家的, 学什么厨?会几道家常菜已经足够。”
话是这么说, 还是亲自教导沈宁。
沈宁当时学得很不错,甚至比沈安还要快不少, 很让沈老爷子意外。
他本准备亲自教教看沈宁, 但她从第二天开始, 连着一周都没来后厨。
再见到她的时候, 是周末家庭聚会。
沈老爷子提起准备教沈宁学厨的事, 沈恒拍拍她的头:“这孩子,当时在您面前不好意思说,到家就开始喊油烟熏得难闻、觉得学厨太累, 死也不肯再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您开口。”
沈老爷子一愣,问沈宁:“真是这样?”
沈宁垂着头,沈恒的手放在她肩膀上。
她点了点头。
那会沈老爷子相信了沈恒的说辞,以为沈宁单纯不爱学厨。这倒也没关系,他不是那种必须让子孙都继承手艺的长辈。
但现在想起来……那会沈宁点头,恐怕并非自愿。
沈恒最初教沈宁,纯粹是因为沈老爷子听到他的话,露出不认可的表情。
他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他的衣钵,至于女儿,只是个用来换取资源的工具。
沈老爷子看向沈宁的目光极其复杂,她在他们心里曾经跟亲孙女差不多,然而她到底是沈恒的女儿。
他们沈家这几十年来最大的苦难,就是由沈恒一手造成,而这中山狼竟还借此鸠占鹊巢,占据裴珠本该拥有的一切东西。而他儿女曾经享受过的资源,也本该是裴宴应该享受的。
说恨屋及乌也好,父债子偿也好,哪怕是更加心软的向婉,也很难像以前那样对待沈宁。
沈老爷子看了向婉和裴珠一眼,轻叹了口气:“沈恒能剩下的东西,我不会管。”
沈宁和沈安不会再属于沈家,但沈恒剩下的东西,随便他们去争。
这是沈老爷子最后愿意做的。
沈宁的手指动了动,包裹着纱布的脸上,表情第一次发生变化。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轻点了下头,离开了医院。
那之后,沈宁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并未在沈家人面前出现。
但她手里的证据,却很快送到了警方手里。
除去在所有人面前播放的那条,还有好几条录音。
按照沈宁的说法,沈恒和前地头蛇联系时会特意避开人,她只有几条破碎的录音。
反倒是车祸案,她提供了更切实的证据。
霍妗妗装受伤住院时,沈宁曾去探病,在门口偷偷录到了宋宛如和霍妗妗讨论车祸证据是否完全掩盖的对话。
*
霍行被软封杀以来,工作室员工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位和他合作多年的经理人为了工作室的资产,甚至不惜走到打官司的地步。
霍行手里的所有流动资金用来还违约金都不够,宋宛如手里只有魔都店一家,花钱又大手大脚,并没有太多存款。她的父母大哥虽说很宠她,但现在宋家本身就在走下坡路,宋大哥也并不愿意花太多钱帮扶霍行这个妹夫。
霍行为了支付违约金和打官司的费用,不得不开始贱卖固定资产,为此跟宋宛如不知吵了多少回。
哪怕宋宛如尽力维持,他们中间的裂缝依旧越来越大。
夫妻关系鸡飞狗跳,她还得四处奔走,想办法为霍妗妗减刑。
唯一支撑她的,只有沈恒那边的行动。
宋宛如想到裴宴惨死模样,熬得血红的眼睛里散发出光彩。
霍行回到家就看她疯疯癫癫笑着的样子,皱眉正要说什么,还未关上的门忽然被推开。
宋宛如看到警员模样,想起霍妗妗被带走时的样子,尖叫道:“你们还来干什么?我不是已经做完笔录了吗?”
这些畜生对妗妗做得还不够吗,还有脸过来找她?
她站起身,用指甲油斑驳的手指指着为首警员,然而尖酸刻薄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双手忽然被拷住。
她缓缓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警员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以协同杀人罪和包庇罪逮捕宋某。”
“……沈某招供……证据确凿……”
宋宛如抬头,影影绰绰中,她看到霍行难以言喻的神色,和极度果断的话语:“警察同志,我对此一无所知。”
她看着霍行,似乎终于意识到她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