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
然而那时他在医院病房门口,低头站在刚刚高烧痊愈、脸色苍白的大侄子,和还在襁褓间的小侄子面前,就好像是条狼狈的落水狗。
没过多久,陆老爷子的病急转直下。
陆老爷子的亡妻,虽说比向婉大几岁,但跟向婉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手帕交,是情同手足的姐妹。回光返照时,陆老爷子拉着向婉的手,跟他病逝多年的亡妻一样,叫她“婉婉”。
他说:“阿望跟他媳妇,都比白华大好几岁,他们是把白华当半个儿子养的,希望他能争气。那回赈灾,他们本想让白华一道去,但那小子没答应。”
“当初明珠丫头丢了后,白华虽说面上不显,但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明珠丫头。这孩子最容易钻牛角尖,这回恐怕也一样,觉得是他要是去了,说不定能救他哥哥嫂嫂。”
“婉婉,你身体不好,我不能勉强你,只是,看在白华他妈的份上……要是他真想不开,还得请你拉他一把。”
向婉那之后也病倒,稍微稳定后,陆白华已经踏入商界,一改从前的混不吝,逐渐变得圆滑。
她也不是不曾提起陆老爷子的嘱托,但他每次都笑眯眯地糊弄过去。
长此以往,向婉甚至以为,他并未像老爷子说的那样,钻牛角尖。
然而裴珠却知道,并不是。
她那一刻恍然察觉,恐怕这些年陆白华从未放下过。整整几十年,他一直活在越发深重的愧疚里。
“没有人希望你这样,”裴珠蹙眉,“我不希望,你哥哥嫂嫂恐怕也不希望。”
陆白华脸色未变。
他甚至恢复了平日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她,好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珠珠,你不明白。”
他平日叫她“裴珠”,叫她“裴小姐”,这是第一次用这个久远的称呼叫她。
不止是裴珠一个,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们都不明白。
他是个有罪孽的人。
他理应赎罪。
裴珠只是柔和地看着他:“我明白的,所以我不会说原谅你,因为那本身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一厢情愿的愧疚,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
她是受害者本人。
她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陆白华的笑容消失了。
他戴了二十多年的面具碎裂,隐约地,露出了些他为了撑起陆家进入商界,在一次次跌倒爬起中被打磨圆润、戴上面具前,年轻陆白华的模样。
他不发一言,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他才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裴珠看出,他并未完全接受她的话。而她说得多少有点过了,这段对话,势必让他们的关系变僵。
但她宁愿跟陆白华恢复点头之交,也不想他继续愧疚,并未多言,只转身离开。
陆白华在原处站了很久,肩膀上落了不少花瓣,过了许久,才将视线从裴珠离去的方向移开。
*
裴宴一直到动静完全消失,才甩了甩头,晃掉上面花瓣。
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看向陆凭阑:“你清楚这些事么?”
裴珠刚才简单说了下当年的事。
剩下的,她靠猜也能补全大半。
陆凭阑点头:“但我说了没用。”
就好像向婉说了没用一样,他们并非愧疚的直接对象。
他略微低头看向裴宴,她皱着眉,看上去心情有些沉重。
他猜到她在想什么,说:“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习惯。”
陆白华的牛角尖钻了太久,包袱也背了太久了,一时卸下反而不习惯。
他的陈年旧伤被裴珠撕开,淤血流出,需要时间愈合,那之后,他和裴珠的关系,才算是正式开始。
只是陆凭阑也没想到,裴珠会这样敏锐,撕得这样干脆。
到底是裴宴的母亲。
沉闷的气氛略微被驱散。
裴宴深呼吸一下,却听陆凭阑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她刚才话说一半,被动静打断。
裴宴张了张嘴,她这会酒醒得彻底,因而体会到刚才自己的冲动。
陆凭阑这次回国太过突然,她压根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
她顿了顿,说:“我想问……你接下来在西海岸,离洛城远么?”
陆凭阑:“不远,就在洛城周边。”
裴宴笑了笑:“那正好,我有个熟人导演的电影,要在那边上映,到时候,还麻烦殿下帮我带路了。”
陆凭阑神情柔和地答应。
他们不方便一起回去,他先行离开。
裴宴站了一会,长出一口气。
她想,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但她不想拖得太长太久。于是她在心中暗暗给自己划了个截止线,就到洛城放映的那一天。
*
裴宴为了和陆凭阑错开回会场时间,刻意绕了远路。
结果中途听到隐约争执声音,又是熟人,沈恒和沈宁。
她刚才才听了一番陈年往事,没想到又路遇争吵,心里暗暗腹诽怎么大家都凑一块。
说是争吵,其实是沈恒单方面输出。
他声音满含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