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州的天也莫测得很,原本一轮皎月高悬,此刻也渐渐低垂,隐入乌沉沉的云层。
亥时末了,又起了小雨,细细密密斜织,又轻快落下,微凉的湿意沁沁入心。
无忧在街头漫步,衣裳已不知打湿了几回,鬓边几缕湿发沾染,到底有些狼狈。
此时的商贩也收了摊子,再无先前热闹,想来这时辰周知斐已经回去,倒真真剩下她一个。
夜幕沉沉压过来,不远处有星星点点晕黄,走得近了才看见是一家酒肆。
无忧抬步入内,谁曾想小二拦住她,“这位客官,我们要打烊了,请明天来。”那小二面上略有不耐,见她这形容只以为是哪里来的无赖。
无忧看也未看他,更未回话,只顾往里走,那小二本想拦,可谁知瞅见女子手间那明晃晃的冰冷物什,竟一瞬噎住,骇得说不出话来,站在一边呆住。
无忧往桌前一坐,长剑“哐当”一声压在桌上,回头望向店小二:“取几坛好酒来。”
小二半响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店家催促了一声才匆匆搬酒,不多时桌上便搁满了酒坛子,俱是上好的陈酿。无忧一下子打开几坛,也不用碗倒,只拎起来便喝。发髻有些散了,她索性扯开发带,如瀑青丝随意铺陈,因雨浸湿了微微有些卷曲。
店家二人这才看清,原来这混不吝的怪人竟是个女子。只是,寻常女子也会随身携带刀刃么?一时,二人更加小心翼翼,不敢乱说乱动。
酒,足足喝了两刻。无忧拭了拭唇边的酒渍,又继续喝。先前那空了的两坛酒,俱是不要命的喝法,此时喝了大半反倒慢下来,头反倒有些昏胀,无忧手肘支着头,慢慢合上眼。可惜,所有失意并不会因为酒水麻痹,反倒慢慢酝酿,清晰起来,浮在脑海中似粘了狗屁膏药一般难缠。
无忧抱紧头,捏着胡桃一样,迫切想把那些东西从脑海中挤出去,可那狗皮膏药越粘越紧,脱不得手去。
悔意漫上心头,她又是何苦呢,非要让人知道她的心意,她本该知道的,周知斐就是那样一个人,清正高洁不假,清醒克制也是真。她盼着他也同她一样糊涂一回,可他不会,不会因为一时真情流露就私心暴露,迫切拥有而葬送了对方的一生。
她想要自由,哪怕浪迹天涯也好,只要心之所至,便是故乡。可她如何肯为了自己的私心,就不顾他人意愿,那样强取豪夺的事她做不来,所以只能成全。周知斐或许已经料到自己的结局,便不会忍心让她入局,他赌不起。她同样看得清自己的路,亦不会轻易妥协,她这样的人,绝不会向命运低头。
她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告诉他,可实则真正的喜欢是放手,彼此成全。周知斐成全她的自由,不忍她为了自己又入了牢笼,她亦成全他的大义,燎原之火燃烧着的一腔热血。他们均不会因为别人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
她和周大人,彻底没有可能了。
...
雨势未停,淅淅沥沥,地面洗涤一新,雨幕里一行人匆匆行进,路过一条巷子,又转进了主街。
“人在哪里?”冷风中,谢泠禁不住咳嗽了一声。身旁的闻月急忙替他拢好披风,一面道:“主子,无忧姑娘就在前面的酒肆。”
谢泠只得加快步子,闻月替他打着伞,可他走得甚急,雨还是浸湿了他的肩膀。
二人好不容易到了那家酒肆,只一抬眼,便看见倒在桌上的无忧。谢泠见一桌子酒坛子,知她喝了不少,紧着去看。他本欲带她走,可这时人却醒了。
闻月见状,只退了店家等人,自个儿立在廊下候着。
店内也没有旁人,谢泠看着无忧,先前听了下属的回报,到底有些生气,“他就这样扔下你走了?”
无忧醉醺醺的望着他,虚晃着起了身,谢泠的话也不知听见了没有,只看着他笑,“大人,你来了啊?”
大人?她可从未这样叫过他。
谢泠刚牵起的唇角微微一收,神情再度冷凝,走近她声音也大了些,“你看清了,我不是周知斐。”
无忧却恍若未闻,竟上前主动拥住他,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可话还未说出,就被人狠狠堵住嘴。
一股强烈的刺痛感袭来,混着些莫名其妙的意味,这人捏着她脖颈,发了狠一样的吮吻啃咬。无忧的意识渐渐回归,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刚抬手却被谢泠握住,这人也终于离开了她。
她瞪着他,“你,你,你”了半天,都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带血的唇怒气冲冲。
谢泠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心道总算讨回了点利息,令他的心情好了那么几分,当然也只有那么几分。
他抬眼似笑非笑看她,“可认清我了?”
无忧愤愤抽开长剑,怒道:“衣冠禽兽!”
挥剑便向他刺来,可谢泠灵活一转便躲开了剑,反而速度极快地反擒住她,眉眼中似有得意,“这招本是我教的,本来出招凌厉,可落在一个醉鬼手里,就成了花拳绣腿。”
无忧不服气,可谢泠压根儿不会给她反抗的机会,一记手刀便晕在自己怀里。他将她打横抱起,出了酒肆。
廊下,闻月等得久了,好不容易见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