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翌日天一亮,马车便浩浩汤汤启程了。
比起当初离京时的寒酸模样,此次回京可谓是声势浩大,前前后后十几辆马车,另有八百精兵,经离城门时踏出了一股波澜壮阔的气势,引来了一场不小的骚乱,险些惊了马匹。
不过除此之外路上倒是十分顺当。
就是太顺了,顺得有些出乎意料。
长公主从前树敌无数,料此番回京必定有人按耐不住,圣上定也有所担忧,才派来这么多护卫随行,看他们个个如履薄冰的模样,不曾想一连月余,连个杀手的影子都没瞧见。
这便也罢了,就连预想中要趁势作妖的长公主都分外安生,一路赏花看景,似乎并没有对当年之事怀恨在心,也没有因今日势态而刁难众人。
只是在即将抵京时,才将纪芳喊进了车里。
纪芳迟疑地上了马车,唯恐这位主儿临到京城再生事端,却见程慕宁倒了一碗茶,“来,外头风大,喝口茶润润嗓子。”
纪芳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疑心更甚。
程慕宁支颐靠在案几上,指尖随意缠绕着垂落丝绦,半响才宛若稀松平常地问:“圣上下旨召我回京,朝中没人反对?”
原来是想问朝中的事,纪芳松了一口气:“哪能啊,多的是人反对——”
自知失言,他猛地捂住嘴。
见程慕宁不在意,才敢接着往下说:“主要是许相竭力反对。公主兴许不知,当初您前脚离京,圣上后脚便纳了许二姑娘为妃,赐封号珍,对其百般偏爱。自打珍妃入了宫,嫔妃们都两年没近过圣上的身了,就连皇后也……”
纪芳忽然压低声音:“都说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后宫有珍妃专享圣宠,前朝便有许氏独揽大权。如今半数朝廷都要姓许了,许相出个声儿,就有的是人替他打头阵。”
这话过于大逆不道,纪芳说得格外谨慎,但程慕宁看起来却神色如常。
许家是先皇后母家,就是她与程峥私下都得尊称宰相许敬卿一声舅父,凭着这层亲缘关系,程峥自然倚仗许家,况且他自幼就喜欢二姑娘许嬿,早在还是储君时便存下了立她为太子妃的心思,可惜先皇后执意为他定下了翰林院的姜家。
当初得知此事,程峥还为此伤心了好几日。
那时程慕宁亦不太明白,只觉得亲上加亲没什么不好,可先皇后却道:“母后是为你弟弟,也是为许家好。宁儿你要记住,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凡事物极必反。”
事实证明,先皇后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新帝继位之初,许敬卿便常以国舅自居,大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只有程峥那个傻子还以为许家是真心扶持他。
因此在程峥提出要纳许嬿为妃时,程慕宁毅然决然驳了他的念头,且屡次告诫他切勿重用外戚,显然她的劝阻毫无成效,反而将许家得罪了个彻底。
后来程峥忽然向她发难,其中定也少不了她那位舅父在背后煽风点火。他费尽心思将她赶走,如今又怎肯轻易让她回京。
程慕宁丝毫不觉得意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是么”,片刻又问:“既然如今半数朝廷都姓许,那圣上这回如何能力排众议?”
“嗐,那不是还有另外半数姓裴吗——”
纪芳顿悟,公主绕了一大圈,原来是要打听裴邵。
只是说到裴邵,纪芳方才还有条不紊的口舌仿佛被粘住了似的,支支吾吾好半天。
和许家这样依靠代代与皇室及其他大族联姻来巩固地位的门阀不同,镇国公府裴氏能在京城世家中屹立不倒,靠的全是实打实攥在手里的兵权。
且不说裴邵的父兄镇守河东,那二十万河东铁骑跺一跺脚就能踏平半个京城,就说裴邵自己,司殿前司指挥使一职,手握禁军卫戍京师,哪怕是许家如今裹挟君王青云直上,都没能动摇过裴氏在京中的地位。
这般强有力的靠山,倘若能全心全意为君王所用,那圣上现在也不至于墙倒众人推,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要说许相揽权弄势狼子野心,那裴邵大敌当前袖手旁观也好不到哪里去。待叛军攻入京城的那一日,大家都是乱臣贼子,谁也不比谁高贵。
可纪芳能在程慕宁面前细数许家的不是,却不敢搬弄裴邵的是非……
毕竟么,一夜夫妻百日恩,当年长公主与裴邵有一腿那是阖京皆知的事。
纪芳只好委婉地说:“幸而这些年还有殿帅处处牵制许相,才没让许家在朝廷只手遮天。”
程慕宁若有所思,这三年她人虽远在邓州,但对京城的动荡也不是一无所知。
裴氏功高盖主又手握兵权,当年先帝在时便隐隐有所忌惮,病中担忧程峥继位后镇不住裴氏,于是临终前下了遗诏,命裴氏次子回京任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把裴邵拴在京中,以牵制他远在河东的父兄。
既然是牵制,注定他只能空有头衔而无实权,彼时他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