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问:“今日不看了?”
宗恒道:“哪里急在这一时。今日累的很了,赶紧休息要紧。”
两人洗漱了躺到床上,宗恒忽然道:“前几日我在金陵,听了一桩奇事。”
林黛玉问:“甚么奇事?”
宗恒微微摇头,似是不可置信,却反问道:“老爷先前为黛儿聘请的西席,黛儿可还记得?”
林黛玉回道:“自不会忘。先生竟去了金陵不成?”
宗恒道:“如今……先生是金陵应天府的知府大人。”随即又皱起眉头。
林黛玉问:“可有不妥?先生是父亲举荐,若当真性差踏错,只怕……”
宗恒微微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措辞,温声道:“去岁薛夫人带着一双儿女进京都之事,黛儿可知?”
林黛玉颔首,回道:“说是为了宝姐姐选秀而去。如今……”林黛玉又摇了摇头,只道:“只选秀已过,去年我离开前,他们一家子却仍在荣府的离香院住着,尚未辞别归家。”
宗恒道:“他们不是不想归家,而是无家可归。”
林黛玉奇道:“薛家是皇商之族,家大业大,如何就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
宗恒道:“你那宝姐姐有一个兄弟,叫薛蟠的,黛儿可见过?”
林黛玉摇头,微微蹙眉道:“他是外男,不曾见过。只偶尔听薛姑娘同薛夫人论起他来。”
宗恒伸手握住林黛玉的手,沉声道:“他在金陵打死了一个书生。”
林黛玉惊道:“既打死了人,如何还能上都中去,住在荣府里头?”随即又问:“是先生判的?此事人尽皆知?如此徇私枉法……只怕……只怕父亲、林府,也要大祸临头了!”
宗恒皱起眉头,沉吟道:“我去金陵后,贾大人便派了小厮来寻,此事却是贾大人亲口同我说的。贾大人还说,他已将一应卷宗全部誊抄了一遍,送与老爷知道,如何行事,许是要老爷定夺。”
林黛玉又问:“贾大人……是如何判的?”
宗恒道:“那案子结案之前便已拖了一年有余。前任知府、各级官员并京都刑部大人们早就皆尽知晓。因此只令薛家报了薛呆子病亡,又多给了丧葬银子,方了结了案子。”
林黛玉蹙眉,薛蟠打死了读书人,虽然使了银子保全了性命,但终究人命关天。
而且那案子能拖上一年不断,意味着那苦主家也不是个好糊弄、不能得罪的。便算是金陵薛家也压制不住。因此断案以后,不但薛家不敢收下他,便是一荣俱荣的家族,也怕如今的一损俱损。
京都王家家主外放,只凭下人无法拦住官人,只有荣国公府家底深厚,寻常人无法去探查,故此薛蟠一家只留在梨香院厮混。
面上是老着脸不肯离开,实则却真真是无处可去。
林黛玉再次沉下心来。
宗恒伸手刮了刮林黛玉的鼻子,叹道:“原是我错了。这事合该明日早起在同黛儿说的。此时一讲,黛儿又睡不好了。”
林黛玉微微摇头,沉默不语。
只片刻,林黛玉已经明白了。
冯家是金陵乡绅,虽富贵不如四大家族,但深得乡人敬重。上一任知府开罪不起乡绅、又不愿得罪护官四大家,左右为难,这才提前辞官,使得应天府出缺。
此时先生既选择糊弄了冯家,保护了薛蟠,如此徇私枉法,大约只为了报二舅舅的提携之恩。
但是此事终究非同小可,父亲又领着御史之职,虽则只巡盐政,但同在御史兰台,自是要父亲在同僚前替先生遮掩说话的。
宗恒搂着林黛玉,顺着背安抚道:“左右事情已然定下,多思无益,黛儿还是保重身子最重要,免得老爷在外顾盼生忧,不得安生。”
林黛玉只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强迫自己睡下了。
第二日,林黛玉就把宗恒抄来的卷宗全部看完了。
就卷宗上看,严丝合缝、毫无破绽。但毫无破绽,既是破绽。
林黛玉过目不忘,将卷宗收好以后闭目沉思,联合了之前宗恒拿来的供词回想比对。
正在沉浸之际,林黛玉忽然感到手臂被人拉扯,蹙眉睁眼,正要斥责,却见宗恒的脸几乎怼到了自己的脸上。
宗恒见林黛玉睁眼,便退开一些,笑道:“为夫今日去湖边溜马,见了一匹从前未见的小口齿枣红马,下人说是黛儿的。黛儿会骑马?以前怎得未曾听过?”
林黛玉松了口气,道:“父亲上任前教的。不过叫下人牵着遛一遛罢了。”
宗恒伸手探了探林黛玉的额头,顿时喜道:“走,跑马去。”
林黛玉正欲吹吹风,闻言便站起身,微微欠身,只道:“姑爷稍待,我去换身衣裳。”随即转进里间,换了一身利落的服饰,便同宗恒一起往后院走。
雪雁见状,忙叫朱鹮跟着去,自己则吩咐小丫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