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月十二,花朝节,林黛玉晨起喝了药,方要睡下,便听正屋那边传来了争执。
隐隐约约听得什么“冲喜”“入赘”的。又听的父亲在拒绝。
虽然拒绝,语气却十二分的犹豫。
林黛玉便问:“雪雁,是谁来了?怎得这样吵?”
雪雁道:“方才老爷叫了王嬷嬷过去,眼下还没回来,并不知是谁来了。不过我听着声音,倒像是学政大人。”
林黛玉问:“如今姑苏府的学政大人?你认得?”
雪雁道:“学政大人早前几日已来过几趟,声音还听的出来。”
林黛玉又问:“大人来做甚么?我们家如今又没有需进学的孩子。”
雪雁道:“我原也问过王嬷嬷,只老爷嘱咐王嬷嬷甚么都不用说。因此我们都不知学政大人来做甚么的。”
林黛玉凝神细听,外边又没了声响,于是只吩咐道:“待王嬷嬷回来了,便请进来说话。”
雪雁“哎”了一声,交代了朱鹮打理姑娘起身,好好陪她说话,这才去门口候着。
等了片刻,林黛玉精神略有不济,便听一阵脚步声来,却见雪雁掀了帘子进来,道:“姑娘,老爷来了。”
林黛玉忙叫朱鹮拢了下被子,方坐在床上行了半礼。
林如海摆了摆手,道:“玉儿今日觉得如何了?”
林黛玉道:“方觉得清醒了些。”
林如海心下感慨,微微颔首,道:“学政大人来了,要与玉儿说亲。”
林黛玉微微摇头:“女儿还小,又是这样的身子,何必再去别家立规矩呢。父亲只叫女儿安安心心的过些清净日子也就罢了。”
林如海道:“玉儿年岁渐长,父亲终究是男子,且又不能时时在家。况玉儿体弱,终究要人近身服侍才好。”
听这意思,竟然是要招婿?
林黛玉微笑摇头:“父亲可又想差了。哪里有正经男人肯服侍钗裙的。若那些不成样子招进来,却白白费了父亲的心思。”
林如海道:“原本父亲自想多留玉儿些时日,况陛下也曾说,留着林家姑娘,待选秀过了再议亲。
只前遭那事,太医都说,或许只冲喜方可转圜。陛下特命内侍将玉儿的名字从待选的名录中划去了。
且若是个不好的,父亲也不会将他招进来,玉儿只管安心便是。”
林黛玉向外看去,惊奇道:“是学政家的公子?何至于做人赘婿?”
林如海道:“许是念着祖上的情分。若女婿不好了,玉儿只管同父亲说,父亲自会为玉儿做主。”
林黛玉面色微红,悄声道:“才甚么时候,父亲就说这些。”
林如海抚了抚胡子,向雪雁和朱鹮道:“你们两个小心看护姑娘。虽然婚姻是大事,也不能叫她过于劳累。”
雪雁和朱鹮同时去屈膝应下。
林黛玉默了默,问:“父亲……当真要那学政家的公子做赘婿?女儿这样子,没得连累了人家。外人又怎么看阿爹、怎么看那学政家的公子呢~”
林如海抬手揉了揉林黛玉的头,温声道:“咱们家不同别家,学政家也非同寻常。再一个,日子是咱们自己的,很不用管别人说嘴。”
林黛玉推脱不过,便道:“便算是招赘婿,也不能苛待了他去。”
林如海微笑道:“父亲尚有要事在身,常常不在家中。待那位公子如何,还不全看玉儿的?”
林黛玉无奈。
林黛玉如今不过十岁,不通人事,几个丫鬟也就雪雁略长几岁,在荣府的时候听了里头姑娘配小厮的事。
林如海便示意雪雁跟他出来,同守在屋外的王嬷嬷道:“姑娘如今年岁尚小,身子又弱。房中那些事却不用教她了。”
王嬷嬷和雪雁自然应下不提。
林如海转身去回复学政,自不必提。往后三书六礼,自有媒人来往交托。
虽以往林如海给林黛玉备的嫁妆是用不上了,不过换上一些做聘礼倒还使得。
而那学政一家,据说从过年前在京都时就开始准备大公子的“嫁妆”,故此也是万事具备的。
再一个,如今林黛玉身量未足、精神又弱,葵水未至,倒也不需特别避开甚么日子。
到了四月初九,芒种那日,学政家的公子就按着吉时上马,着了大红的喜袍,带着“嫁妆”在姑苏城内饶了一圈,到了林府。
竟是丝毫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这一日林黛玉倒也还不错,由雪雁、朱鹮装束整齐了。直到管家来报,新姑爷快要到林府了,林黛玉方由朱鹮扶着到门口迎接。
林黛玉见了新姑爷,只道好生熟悉,竟似久别重逢一般。比当时同表哥宝玉初见,更为惊讶。
新姑爷见林黛玉愣神,便拱手笑道:“请主君安,小生这张脸可还能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