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徘徊,黄昏残红,有故人入梦来。
小石榴发现自己置身一条繁华街道,两边贩卖的吆喝声络绎不绝,她很确定自己没来过这里。
“……无妨,我开个方子,老人家服用三天便好。”
少年的声音清朗干净,如松石击泉,玉珠落盘——她曾在记忆中回想过无数次。她登时转头,只见一个少年,一身青衣道袍,腰挂紫葫芦,摆了张桌子给人义诊。
不知从哪来的小道士,生得白净俊俏,微垂着眸给人一种慈悲感,在街上给人看诊不收一分诊费,说话声音也好听,年纪大的老人家瞧着稀罕,总找个由头和人唠嗑。少年脾气也极好,别人说了一堆他也不冷着人家,做出倾听的模样。更遑论小道士确实有医术在身,这下更找人喜欢了。
才来镇上半个月,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少年生了好印象。
这是少年时期的冼灼啊,比她初次见到的冼灼还要小上一些,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不算很陌生这样的小道士,因为他在凡尘界也总为人义诊。那时候他一坐就能坐一下午,因为总有老大娘找他唠嗑。小道士大部分时候都保持着“微笑”和“点头”两个动作,纵使不参与话题,老大娘也能聊得尽兴。
她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天赋。
从刚才起,冼灼就发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但是并无恶意。接待好下一个客人后,他有了时间看那个一直注视自己的“人”。
对上那双清润温和的眼睛,在一瞬间小石榴几乎想哭。
她太久没有见到他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想立刻冲到他怀里放肆宣泄。她站在这里盯着人家小道士太久了,就算是路人也瞧出了不对劲,便有人打趣道:“小大夫,你熟人啊?俏生生的姑娘。”
冼灼笑了笑,“或许曾经见过。”
“我看那姑娘瞧你的眼神不对,你莫不是对不起人家?那可要好好道歉。”
“你说得对,”他站起身,朝小石榴走去,声音温柔带着歉意,“姑娘,需要帮忙吗?”
她怔怔然,活着的小道士在跟她说话,她忽然破涕为笑。果然在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了,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会周到体贴,不会来一句“你有事吗”让人尴尬。
她凝视着这个尚且青涩的小道士,肯定道:“嗯,我需要帮忙,而且要耗费很长时间。”
他有些苦恼地说:“我这边暂时走不开,你可否等等?”
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当然,我就在你旁边,我不走。”
大娘问她:“丫头唤什么名呀,与我们冼灼大夫认识啊?”
她脆生生道:“岁禧,岁岁安宁,神归降禧。我认识他。”
她态度实在坦诚,有看戏的人促狭道:“唉哟,你们说道士能娶亲嘛!”
顿时他们的话题就偏了。
冼灼笑道:“玩笑归玩笑,莫损了人家姑娘的名誉。大娘,您的问题是半夜失眠,白日时常晕眩,是积劳过多,吃些安神的药膳,静心静气。”
他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转到了治病救人上。
这里只有一个凳子,小石榴就想席地而坐。不想冼灼脱下外衣折叠好垫在地上,歉疚道:“受累了。”
小石榴没有客气将他的衣裳当垫子。小道士的芥子囊里一定带了垫子,但他此时不好凭空拿出来。这里还是仙尘界,修仙者众多,但凡人也不少。小道士来这边应该是为了试炼,按照他的习惯一般情况下都不会使用法术,而是亲力亲为。
她坐在他脚边看他问诊,这样的情形在过去发生过很多次。但现在这个是还不认识她的小道士,更年轻,更鲜活。彼时他还未能像以后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在小石榴观察他的同时,她能感觉到至少有七次,小道士的余光忍不住看向她。
她喜悦地弯了弯眼眸。
这里或许只是她的一个梦境,或许是因为小道士的碎片原因,但眼前的小道士,是过去确实存在过的他。
哪怕醒来后只有她一个人会记得,她也想多看看他。
十年的时间她差点以为会记不清他的脸,好在并没有。
待到街头人影稀疏,冼灼才收摊。
她揉了揉眼,心道:“不愧是小道士,真受欢迎。”
“现下得了空闲,可以处理我与姑娘之间的事了。”冼灼拾起地上衣裳,当着她的面用了清洁术,又将外衣放进芥子囊中,换了一件新的外衣。
她不意外他看出她不是凡人。这个时候的小道士还未解封,仍未入道,纵使看着青涩,但小石榴从来不认为有谁可以轻视他。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小道士主修医道,因为万物生便是一个赐予万物生机的清明大道。但其实不是,他修的是至清之道,涤荡万邪,除恶务尽才是他最擅长的。
她真诚地对上他的视线,眼中没有任何阴霾,“我不是恶妖,你不可以打我。”她的表现实在诡异了,冼灼不由得真的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我们认识吗?”
“我说过的呀,我认识你。”
冼灼换了个说法,“我们果然没见过,你说你认识我,那是不是说我还不认识你,或许在以后我会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