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好友来为之送别。
亲朋好友痛哭一场,擦干眼泪,又孤寂呆滞地望向前方,继续他们一眼能望到头的路途。
这样的场景李墨云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她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们单纯又麻木的眼,透过那样的眼她仿佛能透过时光看见一代又一代的更迭,她不禁思考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何意义?
她不明白。
或许他们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样,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活着他们也只想要活着。
她能看见他们,却改变不了他们。
她只能看着。
不过无论她看过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她都没有留下过一滴眼泪。
不论是从小照顾她长大的爷爷离开的时候,还是王婆婆离开的时候,还是父母离开的时候,还是某个村民离开的时候,亦或者是路边随便一个生命消逝的时候,她都像是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即不伤心,也不悲痛。
平静且无声地告别。
在她看来,生命的消逝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万事万物有始就有终,对于生命而言,有生就有死。只不过这世上存在许多善良悲悯的人,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
但她不同。
她是从深层的本质看待事物,砂砾、石头、玫瑰、大树、蜉蝣、狗、人乃至天地万物都与一捧黄土无异。
她的理性永远远远高于感性,她冷漠得可怕。
在风溪这个不大不小的村子,她见过了太多生死,见过了太多苦乐悲欢,见过了太多无可奈何,见过了太多萧瑟与绝望。
在这个既可以为桃花源,也可以为人间炼狱的地方,一代一代人在这里繁衍生息,一代一代人在这里挥洒汗水,一代一代人在这里经历着生离死别。
但那一双双纯真又呆滞的眼,仿佛永远也不变。
那些眼不知什么是绝望,他们只是在奋力生存。
李墨云站在风溪最高的田野之上,沉浸在最狂野的风中,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和一人一屋,她的眼眸被这里的景色不断地一层一层上色,越来越深,越来越黑,越来越……空。
9岁的她,在满是稻香的田野之上转身,与所有人背道而驰,可之后的她,静默地站在田野之上,看着身边的一切慢慢消逝。
不论哪个时期的她,终究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她深知自身的渺小。
她从不做无谓的努力,在道德法律范围之内,她不会救路边受伤的生命,不论那是虫子、飞鸟、老鼠、小猫、小狗还是某些她根本看不见的生物。
因为她不明白,存在与消亡的意义。
因为她知道,一个生命的存活也代表着另一些生命的死去。
她至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她至始至终也都是矛盾的。
所以,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平静地告别。
所以,她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样的人,但肯定不是好人。
李墨云望着逐渐暗黑的天空,眼眸也覆盖上了一层夜的黑色,她如同平常般随意一眨眼,再次睁开眼眸时,眼底的阴影荡然无存。
她猛吸了口果汁,看小孩似地“唉”了一声,平静地笑道:“和你这个乐观主义者不同,我其实是个悲观主义者,不过你这个好人都反复这么说了,我可能确实是个好人,我可能确实很好吧,反正我不会像你那样好心救只路边的小狗,也不会像你这么好心关心邻居的身体健康。”
“谁又能普度众生?”潭影说,“我估计唐僧都做不到吧,你已经很好很好了,不用否认自己。在我看来你只是太神性了,其实你心里是想要救所有人,不,所有生命的吧,但你的理智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你就否定自己所做的一切。”
李墨云微微侧头,斜过眼瞟了潭影一眼,“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懂得语言的艺术了。”
“那你会感到有趣吗?”潭影笑问。
“还行吧。”李墨云答得极其随意。
突然之间,潭影又郑重且真诚地说:“你心之所向,就是我的漫天星光。”
“怎么突然这么文艺?”李墨云觉得莫名其妙。
“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力去实现你心中所想,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亿万之一,我也会一点一点去靠近。”
李墨云伸手摸了摸潭影的额头,没发烧,“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没发烧,”潭影说,“我希望你能感到快乐,能感到活着的美好,能够好好享受我们仅有一次的人生,因为,在我的心里,你是最值得拥有幸福的人。”
…………
“我突然觉得,”李墨云看着他认真又坚定的脸,放慢语气,让人凝神细听她的每一个字,“李小水的建议挺不错的。”
潭影的呼吸顿了一下,他听见李墨云笑着说:“要不我真把你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