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耳根,舌头连连打结。
“你说、说来听听。”
“适才还有一……贼,公然犯夜,挑衅我大唐权威,贫道人在现场,亲眼所见,官爷分明带人追了过去,为何半道折返,放之任之?”
武侯长满面的红光顿如水化成冰,就这么冻在了脸上,拧眉怒瞪着她,不知是被戳破渎职恼羞成怒,还是被揭露收受好处,故意给那贼人行了方便。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武侯长忍着怒气未动达奚盈盈分毫,扭头却朝身边的卫士发起火道,“一群蠢货,动作快点,莫影响待会巡夜出街!”
察觉其中果真是有蹊跷,达奚盈盈推开桎梏在旁的卫士,与那武侯长当面对峙道:“堂堂武侯竟也学起那媚上欺下的勾当,对我等黔首百姓呼来喝去,却对真正浮浪的贼子视而不见。”
武侯长脸色愈加难看,实在受不了达奚盈盈连番的挑衅,伸腿狠踹了她一脚。
达奚盈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连挣扎都忘了,捂着肚腹默默在心里暗骂。
“无耻之徒——”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竟敢打起本王的主意来了。”
这一声不知打何处传来,大约距离并不是太远,连对方语句尾音里的嚣张和狂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达奚盈盈站直了身子,与所有人一起,仰头朝后望去,只见朦胧月色下,对面高墙赫然出现一道清晰人影。
是个身量极高,体型略偏瘦削的少年,穿戴幞头圆领缺胯袍,腰系九环白玉蹀躞带,足踏乌皮靴,单手持一柄横刀,孤身立在坊墙高处,下巴微抬,俯视着场中诸人,颇有一股令人生畏的压迫感。
星云压顶,微风起,他衣袍下摆轻轻掀起一角,是最显贵的深紫色。
长安城里,能穿紫缎衣袍的人,非皇亲和三品以上高官莫属。
少年来头不小,想必是个贵人。
武侯们如当头一棒,纷纷叉手拜倒行礼:“恒山王。”
“什么王?”达奚盈盈喃喃自语。
少年纵身落地,踏月而来,并未理会在场的武侯,只沉着脸,盯紧人群外的达奚盈盈。
“犯夜禁者,罪刑几何?”
“笞二十。”武侯长抢过话头应道,“若有人愿意为她出钱,可以罚铜两斤为其赎刑。”
“赎刑么?”他弯唇笑了笑,明明天生一副好嗓音,可说出来的话却又是那么的残忍且凉薄,“能不能赎,当不当赎,诸位为官多年,心里应当有个定数。”
武侯长躬身一揖,心道:能不能赎,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嘛。
面上仍道:“不当赎。”
月色如薄纱,映着少年白皙的面庞,他点点头,无声跃上墙顶。
“同为大唐子民,犯了夜禁,为何你能相安无事,贫道却要受到笞刑和杖打,难道只是因为你是郡王,而我不过区区道士,律法便要如此区别对待么?”达奚盈盈忿忿辩驳。
武侯们吓破了胆,恨不得冲上来撕烂她的嘴。
少年居高临下,云月在他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本王奉有天子密敕,需夜入巷宅查案取证,而你区区一个人犯,有什么资格与我提大唐律令。”
达奚盈盈瞪愕,竟是她错怪他了。
见他要走,她转念又问:“你是为追踪那个妖物而来,对么?”
紫袍少年神色倨傲,不屑笑道:“不该打听的事情莫打听,不该做的事情莫要掺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本王,再加笞十下,长长记性。”
轻飘飘一句话,便给达奚盈盈定了罪。
武侯长叉手应允,客客气气送走少年,回来扬起蒲扇似的大手,就要往达奚盈盈脸上抡去。
达奚盈盈昂头,满脸倔强。
武侯长忍了又忍,终是咽下了这口恶气,沉声喝道:“带走!”
折腾了一夜,凡是个人都疲苶得紧。
达奚盈盈虽是个女儿家,受了委屈,也不过嘟囔两声把眼泪往心里吞。
她自幼没受过大的挫折,今夜算是栽了,鬼没捉到,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那少年人虽霸蛮,话却有几分道理,挨了打才能长记性,落到武侯手里,她自认倒霉。
达奚盈盈被绑缚着送到坊角武侯铺里,等待竹条抽打在身,她咬着牙,一声未吭,掰起手指头默默数着数。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就在第五笞即将抽打在后背上时,一道黑影迅速从她身边掠过。
“住手!”
短短二字,于达奚盈盈来说,不亚于冰河消融,万木逢春。
他一开口,她便认出了他的声音
达奚盈盈睁开被汗水浸湿的双眼,抹了一把脸,迷糊间瞥见一人,踏着月,逆着光,大步朝自己奔走过来。
“师兄。”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