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归时,谷家庄都会习惯性熬一锅羊肉汤给庄中上下喝,林琢之幼时也喜欢来庄里凑热闹,在北境六年光景,年年都去庄里蹭羊肉汤。
他爱喝,每年都蹭个三四碗,有时还会把谷剑兰那份抢了,想想那段时光,林琢之觉得自己过分,可过去总让人怀念,现在看着谷剑兰喝羊肉汤,他自己也陷入回忆中。
那时候的谷家庄多热闹,没到过年时候都喜气洋洋,小孩儿穿着大红袄子串门,谷剑兰和林琢之穿得像一对金童玉女,经常追着庄里的两只小黄狗跑。
林琢之追到小黄狗后会先把谷剑兰放到狗背上,然后自己扒拉另一条黄狗,手里拿着软趴趴的草剑和她对打。
他总让着她,和谷剑兰执剑对阵,他就没赢过,手里的草剑软绵绵,他经常躲着谷剑兰,让她不过三五招就刺到自己的手腕。
左劈、右刺、点云穿,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林琢之总想着怎么能让谷剑兰赢。
想着想着,他嘴角漾起笑意,忽在回忆起某一个招式的时候灵光一闪。
“对了!”
林琢之拍案,站了起来,把案台前的谷剑兰吓了一跳。
谷剑兰放下手中的碗:“怎么?”
“我们小时候玩的草剑,你还记得吗?”
“记得,不就是……”
“大人!”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墨弯门都没敲,直接推门冲了进来。
冷风直灌入屋,林琢之侧身挡住谷剑兰,风刮起他的大氅,有那么一瞬间发丝凌乱,他颇感无奈。
没来得及责备,墨弯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郜离人又夜袭镇门了。
林琢之赶紧收拾收拾出去,到了门口,回头又嘱咐一句:“墨弯守着姑娘,别再上城墙。”
房门一关,墨弯虽仍旧担忧,却只能听命留下,和谷剑兰案台相对。
——
“墨念,别过去了!”
甫一上马道,林琢之就见墨纯被人猛地一推,差点滚下台阶。
林琢之扶起她,把她揪了下去。
“大人!”
“知道你担心,但不要添乱,回去,找谷姑娘。”
墨纯哭成了兔子眼:“我想上去。”
“啰嗦。”
一个郜离兵越过城墙,跳上马道,举剑劈来,林琢之转身护住墨纯,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墨纯吓得尖叫。
“怕了就下去。”
林琢之来不及多说,既有郜离兵能跳上马道,说明城墙上也快支撑不住了,他冲上去,过转角时又捅穿了一名郜离兵的胸膛。
林琢之手起刀落,郜离兵似源源不断,不停地给林琢之找麻烦,林琢之心烦意乱,一个分神,垛口处剑锋光起,铁龙剑劈头砍来。
林琢之抬剑一挡,长剑断裂,他赶紧侧身躲过,铁龙剑剑锋堪堪擦过他的肩膀,在他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林琢之疼出冷汗,以断剑贯穿郜离兵咽喉,将他推下云梯。
血腥上涌,林琢之脑袋昏沉,天旋地转间被墨念搀住。
清醒一刻,眼前剑光闪过,林琢之想举剑,却使不上力,身侧的墨念提剑一划拉,鲜血溅了他们满脸。
林琢之臂上鲜血汩汩,断剑处亦是血流成溪,墨念拦在他身前,顶替他的位置,刀剑碰撞,火花刺眼,腥味冲鼻,林琢之几乎要支撑不住。
“滋啦!”
墨念右臂被划开一道大口子,他忍痛抬脚踹过去,把人蹬下垛口。
“当!”
刀剑相撞,墨念长剑断裂,他故技重施,低头,抬剑,刺喉,把人推下城墙。
墨念倒退几步,栽在林琢之身上,林琢之环住他,触手黏湿,他沾了满手猩红。
“墨念!”
林琢之忍不住惊呼,又见一人举起长剑,一脚踏上垛口,即将跃过女墙,墨念忍痛,挣扎着抬剑,力气却似陡然抽空,无法起身。
长剑直取咽喉,即将贯穿二人,千钧一发之际,忽有破空声响,一支长箭倏地钉入郜离兵体内,郜离兵猛地一顿。
他低头,惊愕地看着自己心口处穿出的箭头,仰头栽下城墙。
城墙下厮杀声盘旋而上,墨槐捂着肩膀,砍杀最后一名郜离兵,城墙陷入战后沉沉死气。
林琢之挣扎着往前走,手扶城墙看下去。
星火点点,惨叫连连,远远一辆马车,车前架着一盏晃悠悠的风灯。
看不清晰,只隐约能见执灯者银发冠、黑大氅,眉眼气度竟和城墙上的林琢之极为相似。
林琢之松开手,终于放下心来。
总督大人靠谱,来得挺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