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的推进,不由为屏幕上的画面所震撼。经由故事主人公的眼睛与相机镜头,她第一次如此接近地凝视石头的纹理、水泉的呼吸、地表的张裂与空气中的热浪。 在人类之外,地球本身便构筑出了无限的意义。 岩浆上涌,将要突破地表时,火山口喷出大量白色气体,在风的推动下沿着山体拉长,飘动,像无数招展的旌旗。 在阴沉的灰蓝色的雪天,被深色的火山灰和岩石所覆盖的寂静世界中,某一刻,终于迎来这场盛大的爆发。 光和火焰喷涌而出,有了声音,色彩和温度,世界的意义随之诞生。 红火山的喷发拥有无数种姿态,岩浆沸腾,在某一刻大量喷溅,映着天幕,像一树炽红的枫叶,或是漫天花雨。 黑色的玄武岩像棉纱一样被撕裂,在沸腾的岩浆中漂浮起来,随着地势一边融化一边流动。将要入海时,它们成为烧得极柔软和通透的橙红色琉璃,从岩石中滴落,不断滴落在疏松多孔的礁石上,随着浪潮的翻涌,在“嗤嗤”的轻响中逐渐膨胀熄灭成为石头。 至于岩浆炽热流淌过的河床,这些流动的姿态会在日后凝固,成为闪闪发光的玄武岩,在太阳的照射下静静等待地球的下一次脉动。 唐岫看到这里,已经完全为眼前的画面所俘虏。即便浑身上下都困得蜷缩起来,眼睛也酸涩得直打架,大脑依旧是清醒的,甚至在不着调地思考,岩浆闻起来会是什么味道的。 她当然知道那应该是硫化物的气味,并不好闻,可画面上的喷发的熔岩像一束盛放的玫瑰,让人忍不住去想象某种火热的芳香。 只是她怀里的小狗无法分辨红色,荧幕里的画面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在唐岫出神的档口,偷偷伸手去刨被窝,羽绒被窸窣作响,最后成功从她怀里钻出来,转头便拿湿漉漉的鼻子去拱隔壁的梅干。 梅干看莫奈靠近,下意识抬爪去挡,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 宋修筠感觉到一猫一狗的动静,低头看了眼,伸手揉揉莫奈的脑袋,不着痕迹地往唐岫那头坐了坐。 唐岫察觉到什么,慢半拍地转过头来,顿了顿,问他:“你说岩浆能像琉璃一样吹成花瓶吗?” 她刚才看到纪录片中的一个片段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不论是光泽还是质感,这两种物质都很相似。 宋修筠闻言,微怔了怔,不由弯起唇角。她的想法和他几分钟前闪现的念头不谋而合,他也习惯性地思考了答案:“我想是可以的,琉璃最常用的原料是石英砂,和岩浆一样,主要成分都是硅酸盐,流动状态下的温度接近,现有的琉璃制作工艺完全可以应用在岩浆上,只是原料的保存要求很严苛。” 唐岫本来只是随口抛出这个无厘头的问题,还以为他会说“我也不知道”或是“你怎么想到问这个”,完全没料到他不仅回答了,还认真考虑了可能性。错愕地睁大眼睛望着他,片刻后,被他的话逗笑了:“是很苛刻,琉璃师傅得站在火山口取现成的,加上岩浆里的杂质太多,塑形冷却之后表面应该会很粗糙,颜色也不漂亮。” 火焰在她脸上晃动出柔和的暖色,他们就这样顺着这个奇怪的念头往下想,唐岫甚至提出:“但是肯定很特别,如果有像莫里斯一样的火山学家兼艺术家,说不定会创作出火山制品,连名字都是现成的,比如……埃特纳的花瓶。” “的确。”宋修筠笑着点头赞同。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坐下来欣赏纪录片,本来是习惯安静的两个人,却因为这个怪问题打开了话匣,随着影片的推展漫无边际地聊起了天,声音低低的,在闪着微光的夜色中交织在一起。 原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羽绒被让莫奈踩散了,唐岫也没整理,就这样散开来,留出一道可供进出的通道。于是以此为媒介,他们不知不觉坐近了,可以让莫奈把头枕在被子上,两条短腿踩在宋修筠身上。 梅干连着打了好多哈欠,很快窝在他的臂弯里睡着,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偶尔被莫奈蹬到,会不耐地甩一下尾巴。 纪录片的时间轴过半后,关于死亡的话题开始被反复提及,似乎在为两位火山学家的结局作注。卡蒂娅认为自己“并非玩弄死神,只是在那一刻,我完全不在乎安危”。莫里斯谈到尼采,“傻子是一无所有仅剩理智的人”,“我想过着短暂而精彩的一生,胜过漫长却无趣的人生,愿意为了火山之美舍身。” 唐岫看到这儿,轻声评价:“他们似乎有在火山中自毁的倾向,觉得那样的死亡才是死得其所。” 她的困意在此刻被酝酿得浓稠,咬字也倦懒起来,含糊地泛着细微的哑,像煮熟的红豆加糖后炒出了沙,尝起来甜而细腻。 随后补充:“不过可以理解……感受过火山爆发那一刻热浪的人,的确想不到第二种死亡方式了,火山之外的世界对他们而言太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