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很缺钱吗?”
郑焞很真诚的发问,因为对这二人知根知底,这真诚,就有点质问的意思了。
沈大夫,沈菁,字子和,浙江天水人,其家族涉及了远洋贸易,豪富一方,其兄是武进士,现在是广东都指挥同知从二品官员,沈箐本人也有文举人功名。
陈大夫,陈嘉泉,字季伦,江东金坛人,祖父子三代进士,祖父和父亲都是在正三品的官位上病逝和病退,陈嘉泉虽然考进士的时候,是三榜进士,同进士,参加翰林院庶吉士考试,考了第一,他现在是官身,翰林院检讨,因博学多闻,而声著馆阁。
更别说,沈箐在这里坐馆,医治病人需要用到的一切药物,都会有皇太孙殿下卖单,所以沈菁是两头赚着钱呢。
沈箐脸一点不臊,打量郑焞道:“您知道,您身上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置办出来要多少银子吗?就做内衬的葛纱要六十两一匹,腰带上的茄楠香是最顶级的沉香,我以前只看到拿它做镯子和手串的,还有头上的簪子,朴而不琢。我们虽然年纪大了,也爱俊儿好打扮,季伦家里,还有一妻两妾要买头油呢,开销大得很。”
陈嘉泉摸着自己自觉年轻的脸,道:“你别阴阳怪气的,鳏夫孤独儿一个。”又替沈菁在郑焞面前周全道:“他是想,又不想给刚才那位盲目的人治,想治他,又怕治死了他,所以死要钱,想着吓退了他们就无事了。”
郑焞并没有介意沈箐和他刺来刺去的,只问道:“真的和对谭家人说的一样凶险,没有把握吗?”郑焞知道,大夫说话,只会往保守了说,有七分把握的事,也要说成是五分。
陈嘉泉摇头叹道:“确实是实情。”
沈菁走来过,捋起郑焞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腕,勒痕已消尽,肌肤白璧无瑕。
沈菁把手搭在他的脉上。
陈嘉泉纯粹好奇,也走过来捋起郑焞右手的袖子。
两人一左一右静静的把完脉,互相默契的点了下头。
沈菁道:“奇了,明明有怒火攻心,以至于心脉大损之相,如此大损,这么快就养好如初了?我想,至少也得养三个月啊!”
“你不是说邪灵侵体?”郑焞侧头挑眉道:“这样的理由都胡诌得出来,也不怕我的母亲说你妖言惑人,灭了你。我好了,也是有陛下的庇佑。”
没错,那一天凌晨,沈菁也被逮去鲁阳公主府给郑焞瞧病了。身体都那样了,脉相是有显现的,他就是要鲁阳公主屏退左右,说出‘邪灵侵体’的那个大夫。
那一天,他也确实以为,郑焞都要暴病而亡了呢。
“你小小年纪,又富且贵,深受圣宠,有谁可以让你气到吐血啊?”
他虽然说了元熙帝能庇佑他,皇宫辟邪这样的话,他自己是不信的,提醒郑焞道:“凡胎肉,体之躯,这样的损耗经不住几次,你别以为你现在没事了,以后也无事了,还是要查出因果。”
郑焞不想和别人再探讨这件事,把两边的袖子都捋直,道:“高相荐的大夫说,北方秋冬严寒干燥,与先生的眼睛大大不利,到了秋冬就是一个坎儿,是不是真如此?”
唐茂,两代帝师,皇太孙和皇太孙长子乐陵郡王的老师。乐陵郡王比郑焞大一岁,他们是一起读书的,而且郑焞不是作为乐陵郡王陪读的存在,是同窗的存在,郑焞也是正经拜了唐茂做先生的,只是这件事情不做强调而已。
现在内阁,都称相爷,只是首辅地位超然,首辅之下都是群辅,没有次辅这样严谨的论资排辈的说法。就算是这样,内阁中的其他人,如高相那种,眼巴巴的等着唐茂病退的,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
在去年最后一次内阁会议时,唐茂的双目骤然充血,不能视物而中止了会议,高相回到家中,一个人在书房高兴得喝了一壶酒,现在五六个月过去了,还没有要退下来的声音。
高相荐来的大夫,用心存疑。
郑焞看眼前两位,沈菁的兄长是唐茂提拔上去的,陈嘉泉的陈家和周昌元的周家,两族关系匪浅,他们都是在尽心的。
两人望望,陈嘉泉勾头示意沈菁说,那沈菁就直说了,道:“唐大人的眼睛,我等是医不好的,不止眼睛医不好,若是眼睛不尽快处理,性命也无法保全。”
“处理?”郑焞庄正严明,道:“什么叫尽快处理?”
沈菁闭目垂首道:“需要摘掉眼珠。”
郑焞骤然从座椅上站起来,他今年十七岁,比沈菁小十岁,比陈嘉泉小二十岁,但是他在两人面前说话,已有威仪,道:“皇太孙殿下为老师寻医,是想成就一段君臣佳话,不是找人来剜眼珠子的,要是这个活儿,刑部的酷吏也能干。”
“我等医术不精,实在无能为力。”
沈菁和陈嘉泉齐齐向郑焞作揖。
这件事情,他们还没有向元熙帝和皇太孙呈报,他们向郑焞说,也是想利用郑焞的关系,把这件事情最后残忍的结果,先向上面通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