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向秋露听到梅雨的名字后，整个人陷入了沉默，老徐略显尴尬地说道：“小向，实在是抱歉啊。说实话，那位小韩是谁我都没有见过，我压根不了解。倒是你这孩子，我还挺喜欢的。要不是碍于亲戚那层面子，我真会跟你签合同的。”
向秋露似乎没有回过神来，眼神盯着罗奶奶的轮椅，一个忽然间，轮椅座下开始滴水，一下子惊醒了她。
糟糕！罗奶奶尿裤子了。
眼瞅着她在轮椅上挣扎着要起来，眼瞅着她要摔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向秋露一个健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罗奶奶身边，轻轻抱起了她。
原来不仅仅是尿了，还拉了。污秽之气，充斥着向秋露的鼻腔，但她丝毫没有犹豫与后悔。这一刻，她倒有些心疼起罗奶奶来，老了老了，生了病，瘦如干柴。
人生真是一趟奇怪的旅程。走过无数风景，到了老时，仿若又回到了初生时的模样。
罗奶奶在向秋露的怀里，不吱声，轻轻地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嘴里含糊地喊着：“妈妈，妈妈。”
就在此刻，眼泪悄悄地在向秋露的眼底打着转，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哭。
她终于懂了那句话：人老了，就会想起自己的妈妈来。
老徐惊慌失措地跑到卧室拿出了干净的衣服，又跑到卫生间打了一盆温水，慌张地说道：“哎呀，小向啊，真是不好意思，难为你了。我家这老太婆平日很少拉在裤子里，瞅瞅我今天忙忘了，没带她去上厕所。”
“徐爷爷，没事的。来，我来帮您一起给奶奶换衣服。”
老徐赶紧将两张隔尿垫铺在了沙发上，向秋露轻轻地将罗奶奶放了上去，随即伸手去接老徐手里的衣服，却被他拒绝了。
“小向，不能不能，这万万使不得啊。我来我来。”
“徐爷爷，没事的。偷偷告诉您啊，我可是学过养老护理的，专业人士。”
“不，不，使不得，使不得。”
即便向秋露如是说来，老徐还是谢绝了她的好意。见他如此坚持，她便随了他的心意。
老徐开始给罗奶奶换衣服，向秋露先跟他打了声招呼，问道：“徐爷爷，我方便进卫生间不？”
老徐以为她要去洗手，赶紧答应道：“快去吧，洗漱台子上有酒精，你消个毒。”
见老徐有些误会了，向秋露笑了笑，搬起轮椅进了卫生间，帮着罗奶奶清洗着轮椅上的污秽。
客厅里，老徐大声地喊道：“小向啊，你放那儿，一会儿我来洗，可不能麻烦你啊。小向……”
向秋露没有应答，认真地清洗着轮椅，洗了一遍又一遍，随后又用纸巾上上下下擦拭得干干净净。
中途她还帮老徐换了两盆干净的温水。此时，不过只见过几面的两人像是熟悉的家人，互相配合，毫无埋怨。
安顿好换了衣服的罗奶奶，两人又在卫生间互相配合着清洗她的衣物。老徐不让向秋露动手清洗，她只好站在旁边反复地帮他拿着淋浴喷头冲水。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又温和。卫生间一盏微弱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如家人般的温暖。
终于一切又回到了正常，屋里的灯亮了，夜晚悄然而来。老徐执意要留向秋露吃饭，可她却挂念着家里的那一堆人。
提前出院的儿子身体如何？有没有按计划上网课？亲妈的状态如何？还有那位跳楼的妹妹又怎么样了？
要是生活里没有这些事情该多好啊。
“徐爷爷，谢谢您啊。我还得回家看孩子写作业呢，以后有机会我肯定蹭您一顿饭。”
站在门边，老徐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只好简单地说了一句：“小向，谢谢你啊。”
此时，屋里的罗奶奶突然笑了，笑得像个开心的孩子。
老徐激动地拍着手说道：“哎呀，小向，你看老太婆笑了，她都一年多没有笑过了。今天这是因为你啊。真是太感谢了。”
“徐爷爷，您放心，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等您和奶奶搬到咱们孝安苑以后，我会经常去找你们玩的，到时候您可别嫌我烦啊。”
“随时欢迎，怎么会嫌烦呢，你天天呆在我们那儿最好了。”
“爷爷，我得回去了，再见啦。”
“再见，小向。天黑了，要不要我送你下楼啊？”老徐不放心地问道。
“爷爷，没事的。我都多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怕。”向秋露打趣地说道。
“行，路上一定要慢点儿开车，千万不能着急，别走小道啊。”老徐嘱咐着。
“知道了，爷爷。再见啦。”
向秋露微笑着转了身，走下楼梯的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或许是被感动的，又或许是太久没有人关心她走夜路会不会怕黑。
单元门口，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酷夏的夜晚，有一丝微风吹过，向秋露抬头望了一眼，老徐竟然站在窗台那儿望着她。
他又朝她挥了挥手，喊了一句：“小向，路上一定要小心点。”
向秋露大声地回道：“知道啦。”
随即，她转身背影渐行渐远，却一直在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