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寓意承继宗器。 皇上并非嫡子,庶出是他一直以来的痛处,再回望,大清开国以来,从世祖到圣祖、再到先帝和自己,都是庶出,所以,在永琏出生后,皇上便对他寄予了厚望,在永琏满月那天就秘密立储,定下他为皇太子。而如今,永琏未满周岁就夭折,对皇上来说,算得上是灭顶的打击。 “永琏乃皇后所生,朕之嫡子,人品贵重,气宇不凡,择选此名,隐示承宗器之意。朕御极后,恪守承式,亲书密旨,召诸大臣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榜后,是虽未册立,已命为皇太子矣。今既薨逝,一切典礼用皇太子仪注行……”皇上亲笔书写,一字一句,皆是血泪,落笔最后一划,他伏案恸哭不已,冷风在窗外肆意呼啸,养心殿内烛火摇曳颤动。 静安庄里,皇后一天一天地熬着,几乎要把眼睛都哭瞎了,她从最开始的悲痛欲绝,到现在的心如死灰,仿佛灵魂都已经被抽干了一般,神魄都已经绞成了粉碎,愉贵人一言不发地守在她身边,宛若一尊没有知觉的雕塑。 “皇后娘娘,夜深了,咱们回去吧。”岁兰捧着斗篷走到皇后身边,满眼忧心地将斗篷披在她身上,“您这么熬着,可别把人给熬坏了,皇上下旨,以皇太子的仪制下葬二阿哥,并定下端慧二字为谥号……” “永琏已经死了,他做这些又给谁看呢?”皇后声音沙哑,干枯的眼眶里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岁兰哑然,深深地低下了头。 端慧太子薨逝,宫中一律不见喜色,各宫门口都挂上了白色宫灯,夜里点亮时,照得昏暗的长街越发冷寂渗人,大殿里日夜有人哭灵,昏沉的暗色混杂着凄风苦雨的哀声,满宫的金碧辉煌都在此刻化作了死气沉沉的混沌。 皇后哀恸过度,丧仪之事全权交由了甄嬛主持,她事无巨细,连细枝末节的小事都亲自过问,无一不周到、无一不体面,时间就这样在这一天又一天的伤痛中流逝,不知不觉间,宫里的权力再一次靠拢了甄嬛,而皇后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再没有了心力去处理六宫之事。 “纯嫔娘娘自端慧太子病逝后,连日来梦魇连连,精神都差了许多,微臣多番嘱咐她要好生休息,可她仍夜里苦熬着不睡,直说有人要害她,微臣也无法了。”卫临来回禀甄嬛,言辞恳切,“还请太后照拂纯嫔和她腹中龙胎,若再这般熬着,只怕……” 甄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抬眸对崔槿汐说道,“你亲自去一趟,嘱咐她宽心,保重身子要紧。”顿了顿,又说道,“再让侍卫长拨一支队伍去钟粹宫,务必要保护好纯嫔母子。” 崔槿汐俯身领命而去。 安陵容正坐在一旁剥花生,淡声问道:“卫太医,哀家听闻纯嫔这几日常有发热之状,可无碍吗?” “回皇太后的话,有孕之人在孕期会有体热的情况,这是正常的,只要不是高热就行。”卫临眸光闪烁,抬起头直直地看了一眼安陵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而且,纯嫔娘娘本就气血旺盛,偶有发热也不奇怪,就连齐太医看了都说纯嫔娘娘体质温厚,是个怀孕的好底子呢。” “那就好。”安陵容慢悠悠地将剥好的花生碾碎,嘴角微微含笑。 怀孕的是个好底子,可惜的是,让她受孕的那个人底子却已经坏得彻彻底底了。 纯嫔的孩子是在正月过后出生的,她痛苦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挣扎着生下一个孱弱的皇子,刚一落地就没了呼吸,皇上看着襁褓里那个瘦弱得像只病猫的孩子,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而纯嫔在得知孩子夭折后,更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天气冷得让人止不住打颤,就像被人硬生生塞了一大块冰在身体里一般,冷得连血液都凝固了。 愉贵人眼睁睁看着纯嫔身下的血越来越多,蜿蜒着淌到地上,晕开一片血色的花,她抬起头,看见皇上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下去,再没有了从前英挺,全身都透着绝望与茫然,他似是在困惑,又似是在悲痛,惨白的嘴唇在不断地蠕动,靠近了才模糊地听到几个词:“不可能……永璋、永璋应该……不应该夭折啊……为什么……都是骗我的吗?难道……都是假的……” 皇上有些崩溃地抬起头,猛地对上愉贵人的眼睛,他声音颤抖不已:“海沅,为什么……为什么朕又死了一个孩子?为什么朕登基后,朕的孩子就一个接一个地没了?是不是上天在惩罚朕?”他伸手死死禁锢住愉贵人的手臂,神色近乎癫狂,“难道朕得到了九五至尊的荣耀,就要失去后世子孙的昌盛吗?” 愉贵人静静地看着他,手臂上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痛,她却恍若不觉,她看着窗外,廊下的白色宫灯还未撤去,她想起长春宫里皇后单薄的背影,哭泣时垂下的脖颈脆弱得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折断,心神忽然一动,她有些腻烦地推开了皇上,踉跄着离开了钟粹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