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回瞳仁微动,似有光点闪烁,他不假思索地朝姜锦迈出了两步,旋即却又定住脚步,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未曾继续走近。
他将抱着的两册书夹在腋下,谦和地拱手一礼,道:“今日偶遇姜姑娘,当真是双喜临门了。”
姜锦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穿的这身长衫上,他近来的日子应该宽裕了不少,至少这身长衫没有像之前那样洗得发白。
她收回目光,垂眼笑了,说道:“顾公子这话,当真是叫我受宠若惊,不知双喜从何来?”
和读书人讲话,姜锦难免也文绉绉了起来。
顾舟回道:“近日我受刺史大人赏识举荐,不日将前往长安进学,是为一喜;与姜姑娘这位旧友重逢,是为喜上加喜。”
是很讨巧的圆融话。姜锦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笑道:“一别多日,顾公子会说话了不少。”
闻言,顾舟回笑得有些憨,他挠了挠后脑勺,说道:“不止书上是文章,平日里也一样,他日等我去了长安,若还是之前那种做派,肯定会吃更多的亏。”
想到顾舟回之前那般,梗着脖子挨人打、也不会嘴上松一松的作风,姜锦失笑,点了点头算作附和。
顾舟回却突然继续道:“嗐,我只顾着说自己了。听闻……姜姑娘去了范阳,不知近来可好?之前突厥南下来犯……姜姑娘可有受伤?”
虽是一连串的问句,但他的眼神里是克制的探询与关心,并不会让人感到被冒犯,姜锦答道:“尚可。受过点小伤,但已无大碍。”
顾舟回其实有不少话想说想问,譬如姜锦先前买下的那幅画,譬如说她突然出现在刺史府是来做什么?但是遇见得突然,他怎么开口都觉得唐突。
犹疑片刻后,顾舟回道:“姜姑娘没事就好。再过几日,我便要去离开云州,姜姑娘若得空……”
顾舟回的声音本就有些心虚,说着说着,嗓门更是越来越低。
最后一句还没来得及说清楚,不远处的杨树上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鸟叫,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似的。
两人的目光俱被吸引了过去,姜锦微微抬眉,很快收回了目光。
顾舟回似是担心她没听清,犹豫着要不要再度冒昧地邀约。
见姜锦已经迈动步伐,心思并不在这儿,他一顿,侧身,朝他来时的方向伸了伸手臂,随即道:“在下就不耽误姜姑娘正事了,请——”
无论是前世浅薄的渊源,还是今生再度买下的那幅画,于姜锦而言,其实都是有些遥远的事情了,她没太在意,点点头,正要走,忽然又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了顾舟回。
她眉梢微动,若有所思。
前世顾舟回便是经裴焕君举荐去了长安进学,而后顺风顺水做了长安县尉。
先前她不知裴焕君的异样,故而早早替顾舟回推荐,希望他能少走弯路,顺遂一点。
可现在太多的谜团指向了裴焕君,而谜底未知,她忽然不知,自己
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了。
不过,寒门士子能走的路太少,即便没有她,顾舟回想要往前,也只有和前世别无一致的这一条路可以走。
想到这儿,姜锦蹙了蹙眉,终归还是压低了声音提醒道:“顾公子,你……他日你去了更大的地方,一定莫要轻信他人。”
她居然有话要嘱咐,虽然顾舟回没听明白她为什么会来这么一句,但他还是有些兴奋地、悄悄搓了搓掌根,然后道:“我会的,多谢姜姑娘提醒。”
姜锦抿唇一笑,没再寒暄,往前院里去。
裴焕君找她,无非就是叙一叙稀薄的感情,姜锦坐定,一板一眼地回答着他抛来的问题。
问题乏味到她都想打哈欠之际,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却忽然抛出一道足以警醒她的惊雷。
“阿锦啊,”裴焕君笑意温煦,他关怀道:“在范阳,你怎么就想着,要去做那舞刀弄枪的事情呢?卢家先前不是传讯,说留你多陪一陪清妍吗?”
“那卢家的大夫人,我也打过交道,她防备心甚重,居然舍得让你城防。”
他果然问起了这些,不知为何,尽管裴焕君的语气寻常,说是义父对义女的关怀也没问题,可姜锦就是察觉到了试探的意味。
她垂眸,避开裴焕君热烈又古怪的眼神,道:“我孤身在外,到底无聊,想着自己手上有点本事,便闲不住,想要做些什么。裴家是卢家的亲家,我是裴家的义女,卢大夫人自然也会信任一一。”
裴焕君哦了一声,未置可否,他的目光在姜锦低垂的眼眉上逡巡,目露伤感,就像在找谁的影子似的。
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之前裴临的话确确实实点醒了他。没有哪里会是铁板一张,他孤胆忠心,其他人却未必,现在……还不是推姜锦上前的时机。
裴焕君却不知,他暂歇了这个心思,姜锦却实实在在地疑心上了他。
她收敛神色,在这场表演性质大于实际关心的寒暄结束后,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姜锦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其实就算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堆积在裴焕君身上,她现在,也会怀疑他的。
在发现裴临这辈子也在隐瞒她之后,她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