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把事情怀疑到裴焕君的头上,是裴清妍的表现让她真正起了疑心。
此番范阳之行,皆是由裴焕君安排的,如果不是他安排了这一切,裴清妍纵然有想法又能如何呢?
可姜锦不明白裴焕君为何要这样做。事实上,前世今生,裴焕君对她这个旧交养女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她不懂她身上有什么好值得一州刺史去算计的。
所以姜锦也想过,会不会是裴焕君心疼自己的亲女,不愿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才出了这么一招。
可是理智让她很快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答案。
裴焕君和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子都是差不多的,天地君臣,父父子子,不管是从前世还是今生的了解来看,他都不会是一个如此溺爱女儿、溺爱到连她的亲事都可以由她任性的慈父。
那些凶神恶煞的传言终归是传言,他也不会觉得这桩亲事于裴清妍而言有什么好推辞的。
这一点,裴清妍更是想得明白,她已经有些哽咽了,说:“我也不是傻子,父亲若是想体谅我,大可以有其他办法不让这桩亲事发生。”
“我不懂他们男人是想要图谋什么,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我和母亲。”
姜锦一时无言,而裴清妍看起来也没有打算等她安慰或是如何,她胡乱地抹抹眼泪,道:“这处别院没有卢家的人在,隔壁也是空的可以住人的。你、你自便吧,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没有多留,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春夜的冷风里,姜锦捋了一把自己飘散的头发,重重地叹出口浊气来。
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不过,事情越是复杂,姜锦越不着急。
凌家兄妹想来有很多话要说,这个时候,姜锦自然不会去搅扰他们,她歇在了隔壁的厢房。
她一向很放得宽心,天塌下来也好睡,今夜本就时候不早,姜锦足足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
这边才起,那边居然就有人来叩门,姜锦以为是凌霄有事来找,起身开门,门外候着的却是个脸生的小丫鬟。
小丫鬟垂着手,恭恭敬敬地道:“少夫人那边有请,娘子请随我来。”
姜锦想了一会儿,才能把少夫人三个字和裴清妍联系到一处。
“有劳。”
她没有推辞,跟在了这小丫鬟身后。
昨夜之后,裴清妍应当一时半会不会想再见到她才是,突然如此郑重其事地使人来找,估计确实有事。
姜锦心下思忖,随着小丫鬟一起沿着回廊往前。这一路,她竟看见了不少张熟脸,仔细一想,都是之前在云州裴家内院里见过的。
这是……裴家来人了?
前厅里,有女声正在说话。
“卢家又无人赶你,你独自住在这别院里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真是昏了头了,做事之前也不晓得和娘商量一声,就一个人闷着头
去做。”
“听娘的,这别院无论如何也待不得了。再留下去,你和那被下堂的弃妇有什么区别?”
这道女声跟连珠炮似的说得一刻不停,裴清妍的声音夹杂其中,显得弱了许多。
“娘,我不要。他们本就瞧不上我,回去吃他们白眼有什么好的,就当我没嫁得了,我……”
“他卢家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就算他们如今割据一方,又有什么天大的脸面,敢看不上我们河东裴氏的女儿?”
王氏的声音顿了顿,带着舟车劳顿的疲倦,“不过,终究是咱理亏。你父亲让我来,是有意让我找你那婆母薛氏,从中调停,保住亲事,免得儿女姻亲不成反结仇。”
裴清妍的性格完全肖自其母。然而出嫁女在婆家本就要矮一头,何况理亏在先又闹得沸沸扬扬,王氏为了女儿,也只能走这一趟。
姜锦无意听壁角,但离得这么近,不想听也听见了。她略略低下头,悄声问引路的小丫鬟:“确信是找我来了?”
小丫鬟弱弱点头,道:“是的,娘子稍候片刻。其实不是少夫人找,是卢家大宅那边,说是卢大夫人想要见见少夫人和娘子你。”
“见我?”姜锦有些意外,“见我做什么?”
那卢大夫人,卢宝川的母亲薛靖瑶,姜锦前世自然也和她打过交道。
薛靖瑶的丈夫早年间就死了,给她留下个独苗卢宝川,她这儿子虽然争气,在战场上也是个煞神,但是勇猛有余头脑不足,整个范阳,真正把持着一切的,是她。
城防、用人、军资,无一不要过这位卢大夫人的手,她才是这座城池的灵魂。
不过,薛靖瑶要见自己的儿媳不奇怪,怎么也会想着要见她?
姜锦的脑子很快就转过了弯来,卢大夫人想见的,怕是裴家的义女,而不是什么姜锦。
王氏虽是客,但这客做得很是闹心,卢府那边接人的马车差不多已经来了,她只好结束了和裴清妍的对话,缓步出了厅堂。
看到姜锦时,王氏的神情很明显地不自然了那么一瞬。
确实有些尴尬,姜锦也没多寒暄,只是非常客气地称呼了一句裴夫人,便退到了一个大家都觉得舒适的距离上。